是夜,齊相府外書房,齊正清看著腰身筆直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齊少楓,面沉似水,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頓。
“別以為我不知道昨日王天浩之事是你的手筆!你以為自己計謀過人?幼稚!
“王氏會因為這樣一件不疼不癢的醜事而丟開太/安郡主這個錢袋子?我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你行此一招倒也不是完全無用。起碼有個由頭能將京中情勢再炒熱上幾分。王致和那陸良川雖不至於因此事決裂,倒也有了嫌隙。
“此事我本不想再提,你公心也好私心也罷,倒也不是做了件完全無用之事。但你今日可是發了什麼瘋?竟然跟我說要向朝廷求娶太/安郡主為妻?
“太/安郡主是什麼人?也是你能娶得的?也是我齊家能容得下的?她有意肖鎮國公主,可你卻並不是下一個凌駙馬!”
“孫兒並無那麼大的野心,也自知無凌駙馬的心胸才志。”齊少楓儘量穩住氣息,作出一副凜然無私的樣子緩緩說道,“可孫兒思量著求娶太/安郡主並無什麼不妥,反而對齊家有利。
“且不說郡主食邑豐厚富可敵國,單說太/安郡主出身高貴,其母鎮國大長公主在朝中故舊頗多,其父凌駙馬在軍中聲望極高。孫兒想著若娶了太/安郡主,那這兩股勢力豈不都可以為齊家所用?這難道不是對齊家大大有利的好事嗎?”
這一番“好處”說是少楓絞盡腦汁才蒐羅出來的也不為過。可當他抬頭對上祖父那雙似笑非笑精光四射的眼睛時,這番說辭陡然就變得那樣蒼白無力索然寡味起來。
“哦?”齊正清似笑非笑地起身走到少楓身邊,彎下腰俯視著他的眼睛。
“對齊家有利?還是件好事?這麼說我倒是應該謝謝你嘍?……真是一派胡言!”話音未落齊正清陡然變色,飛起一腳將少楓踹倒在地。
可齊少楓卻並不敢就此趴在地上,趕忙又跪直了身子,只是肩膀上赫然印著一個大大的鞋印。
齊正清心中怒火蒸騰,看著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孫子,此時跪在地上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更是氣得頭疼。直想再給他一腳,可腿抬起了來,卻到底沒捨得再踢下去,只得訕訕放下,順勢狠狠在地上跺了跺。
“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分外好聽!什麼朝中故舊?什麼軍中聲望?我只問你,就算真有這兩股勢力,那對我們齊家又有何用?難道還要借這兩股勢力造反不成?齊家到底是要為人臣子,還是要起不臣之心?!
“如何為人臣子?不過是忠君愛國,上報君恩。仰仗的是皇上的天恩與信任!你若娶了那太/安郡主,我且問你,皇上親政之後可還會信任於你?可還會重用於你?他會信任重用一個搶了他女人的臣子?你們君臣自此便會生出嫌隙!而你此生將永無得重用的機會!”
“孫兒,孫兒認為當今聖上乃是一代明君,心懷寬廣,有容人之量,自是不會因私廢公,和一個臣子為難。
“且便是用不上鎮國公主凌駙馬遺留下的勢力,可太/安郡主的食邑封地卻是實實在在。難道不也是一個大大好處,且有利於齊氏後世子孫嗎?”
清高如齊少楓自小便不屑於黃白之物,此時又怎會看上一個女子的嫁妝錢財?可是他沒有辦法,能說服祖父的唯一理由,便是有利於齊氏。為了讓祖父答應這門親事,他只能把所有有利於齊氏的理由都堆砌出來。他已顧不得太多了。
其實祖父說的話他句句都懂,可他就是想勉力一試。只因此刻實在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太后逼嫁,戎狄趁火打劫。太/安郡主若想脫困,他齊少楓便是最好的選擇。這個機會,他實在不想錯過!
“好好好,”齊正清都被少楓給氣樂了,“竟然連嫁妝都惦記起來!你自幼我便教你的‘君子不苟求,求必有義’,都學到了狗肚子裡去了是吧!”
最後一句陡然揚高了調門,齊正清氣得在屋子裡轉了三圈,隨手抓起太師椅上的大紅金錢蟒靠背砸了過去。少楓低頭不避不躲,生生受了。
“就算皇上不跟你計較。可是那太/安郡主身後有著各種勢力糾纏,手中又握有遼魯產之地作為食邑,還有鎮國公主留下的鉅富嫁狀。
“你想沒想過,如若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相護,這無疑如三歲孩童手捧金錠於鬧市中過。只會引來殺身滅族之禍!我齊氏一族世代為文官清流,既不是勳貴有軍中勢力,又不如宗室有皇族為佑。
“你若娶了太/安郡主,要如何保她一生安穩?又如何保得齊氏一族的平安?”
一番話問下來,少楓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這些他也未嘗不知,可他仍心有不甘,仍尚存一絲奢望。這世上凡事不過事在人為,有些事即使艱難,可總會有解開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