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北帶來了三個訊息,第一個便驚天動地——靖王爺已於三日前薨逝。
灼華乍聽心中一驚,忙轉頭去看昊軒,見他已陡然紅了眼眶,似一口氣憋在胸口,雖撐在當場面無表情,眼睛卻快要滴出血來。
立在地上的潘北此時也不敢再往下說,拱手僵在原地。灼華忙握住昊軒的手,半晌見他慢慢緩了過來,這才衝潘北點了點頭。潘北方才低頭繼續回稟。
靖王自知大限將至,臨終前先命衛祿勒死馮側妃為其殉葬。又派出一隊人馬於前一夜秘密送走秦昊麟。想來不出意外,秦昊麟自此便要隱姓埋名度過一生,世上以後再無靖王府三公子。
灼華垂下眼眸。生於帝王之家,從來都身不由己。靖王對秦昊麟已算不錯。想想當年剛出孃胎的秦昊軒,只因一個虛妄的奪嫡之念,差點兒就被靖王一劍劈死。後雖保住了性命,卻未待滿月便被送/養別處骨肉分離,自此江湖飄泊孤苦無依……
秦昊麟被送走,當然有為秦昊宇清路之意。靖王終其一生留下滿心的不甘與野心,臨終前全都寄託在了秦昊宇的身上。
可此舉更多的卻是為了保護秦昊麟。秦昊宇羽翼已豐,又全權接下靖王所遺勢力。靖王薨逝,秦昊麟便成了秦昊宇腳下可被輕易踩死的螻蟻,再無人能給其庇護。便是馮家……灼華冷笑一聲,如今也怕是自身難保!
果不其然,灼華這想法剛在心中一閃,便聽潘北說起第二個訊息。靖王薨逝第二日,青寧城內便混進了一隊回鶻奸細,當日夜闖馮府行刺,都指揮使馮顯舒身中飛鏢當場身亡。
灼華閉了閉眼睛,秦昊宇果然等不及了。如今馮顯舒一死,整個西北軍權便是不能立時落入秦昊宇囊中,也不過是早晚之事。
第三個訊息,卻是與戎狄有關。戎狄大皇子蕭復開糾集北地軍力以迅雷之勢襲擊王庭。新王蕭復拓在政變中身中流矢而亡。老王蕭璟據傳因見長子歸來喜極,一時痰迷心竅,沒挺幾日也撒手西去。
灼華忍不住冷笑。喜極痰迷?這老王蕭璟也算半生叱吒風雲,誰想臨了竟會接連栽到自己兩個兒子手中。說來諷剌,蕭復開也算是為當年四萬凌家軍將士間接報了那平城之仇。
還有蘭娘,自她前往戎狄已近兩月。想來此次戎狄政變,她應該也有幾分功勞。
秦昊軒自聽說靖王薨逝就一直坐在一旁木然不語,似乎被抽走了所有情緒。直到潘北拱手退下,東廂只剩下他和灼華,昊軒才終慢慢鬆動。他靜靜靠到灼華身上,啞著嗓子說了一句:“灼華,自此,這世上我了只有你了……”
灼華明白他的意思,瞬間揪心扯肺,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唯有抱著昊軒,給他支援,給他安慰,於這寒冷陰沉的冬日,試圖將自己身上的溫暖傳給他哪怕那麼一絲半毫。兩個自小便孤苦無依的人互相取暖,他們如今都只唯有彼此。
沙城上下掛白,全軍將士摘纓戴孝。灼華領著三姑敏毓買盡了沙城的白布分發給眾將士,又親手給昊軒和自己趕製了兩套孝服穿上。隨後事不易遲,除留部分軍隊鎮守沙城外,昊軒連夜帶著大軍開拔返回青寧。
冬夜總是漫長,塞外曠野之上夜行,月高星稀,顯得格外寒冷孤寂。
三姑帶著敏毓與灼華同坐在車上,此刻憂心重重。
“ 郡主,靖王爺薨逝,為何青寧那面依然靜悄悄的,竟連個送信的都沒有?靖王世子心術不正,此刻回青寧,只怕凶多吉少。”
灼華伸手輕輕掀開車窗簾子,看著昊軒坐在馬上背影挺直,如一杆筆直的長槍。她低聲說道:
“這些我如何不知?可王爺薨逝,為人子為人媳必要奔喪盡孝。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我與儀賓也要去闖,這原就是我們的本分。
“若猜得不錯,青寧城那兒也就這一兩日便會來傳訊息。世子總得騰出兩天時間來交接權柄,收攏勢力。待握牢了西北的大權才會騰出手來招呼咱們。”
說罷她放下簾子,轉頭又看向三姑安慰道:“不過,三姑倒是不必太過擔心。只要將之前我所說的都辦妥當了,就出不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