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天是一個清爽的好天氣,我卻沒有像往常那樣早早地起床。我心灰意懶地躺在床上,不想動。
家裡只有我一個人。
我躺著,枕上溼漉漉的。夜裡做了好傷心的夢,夢中的淚水打溼了枕巾。
是很亮的早晨了,從窗子上看,太陽已升得老高。
我掀開身上的被單從炕上下來,沒有穿衣,也沒有心思洗漱,只穿著內衣在屋裡來來回回走動,心情鬱郁,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我從沒有這樣放縱過自己。一個女孩子在天已大亮的早晨,一個人只穿內衣在屋裡來回走動,這實在是太“放縱”了。但我其實並不是放縱,我只是情緒低落,沒有心思做任何事。
早晨清涼的空氣包裹著我的身體。在靜靜的拉嚴窗簾的房間裡,我形單影隻。
我呆呆地坐到鏡子面前。
都說女孩子在呆呆地照鏡子時,就是有心事了。在平時,我是從不喜歡照鏡子的,我也沒有“心事”。可今天,我卻呆呆地坐在了鏡子面前。
鏡子裡是一個憂鬱傷感的少女,一張皎若白雪的臉龐,烏黑的眼睛像秋水一樣幽深沉靜,細細的黛眉清麗如畫。
我的身上只穿著睡覺時穿的小衣,裸露的手臂潔淨得一塵不染。我站起來,退後兩步,整個身體便全在鏡子裡了。我望著自己柔韌苗條的身體和兩條修長的腿,顧影自憐。
連我自己也知道我是美麗的,儘管我從未過分在意過自己的容貌。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嘆了口氣。此時我根本沒有心情來欣賞自己的容顏,對鏡而坐只是想為孤單無助的自己尋一個伴兒。
媽媽一大早就出門了。她去親戚家借錢,為我籌措學費,但我知道我幾乎註定是要失學了。這些天媽媽已經去找過好幾家親戚,都沒有籌到錢。今天她去的是最後一家,無法抱什麼希望。
這幾天媽媽到處借錢,可親戚們都讓我家借怕了,不願借了,怕我們還不起。就是將來能還上又要等多少年啊?於是就向我媽哭窮,說得比我家還窮,我媽哪還好意思再張口向人家借錢?
昨天,我跟媽媽去表姨家借錢。
我的表姨夫一聽說借錢就搖頭,說:“你們上次借的錢還沒有還,又要借錢去唸書?不行不行,你家小靈子學習那麼好,要是老讓她唸書她就老能考上,這麼念來念去的哪還有頭啊?這書乾脆別唸了,一個女孩家哪如在家裡幫大人乾點兒活,大一點嫁出去算了。小靈子長得好,還愁將來沒有吃穿?”
媽媽和我都再說不出話了,表姨在旁邊一副當不了家的樣子。我們就只得告辭了。
表姨夫在後邊卻追著說:“小靈子要是找物件,這村裡老趙家的小子歲數正合適。那家有錢!好幾處買賣開著,人家馬上就要搬城裡去了,說媒的踢破門檻呢。女方要不是長得好,人家還不要呢。”
我瞪了表姨夫一眼,跟著媽媽走出來。
表姨跟出來,手裡拿了二十元錢要塞給我。我不要。
表姨嘆了口氣,說:“再到你二姨家試試吧。我當不了家呀。”
媽媽今天早上走時,我故意沒有起床。我說什麼也不願跟媽媽去借錢了,我的自尊心再也受不了了。
二
一個全身黑衣服的人讓我跟他走。他領著我進了一家高大的門樓。我心裡怕極了。那家的客廳大得很,可是黑洞洞的,那裡面坐著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他們都把眼睛緊盯在我身上,眼神貪婪。這種眼神我是常見的,有時候走在大街上就會有男人拿這樣的眼神看我。
黑衣人趴在我耳邊悄悄說:“他們都是有錢人。”
我說:“他們肯借給我錢讓我上學嗎?”
黑衣人說:“你還上什麼學呀?嫁到這戶人家你就有的是錢,不用上學啦!”
“不!”我叫了一聲,往外跑。
黑衣人拽住了我:“別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