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好嗎?”
“不大好,城頭尋短見被揪回來後不吃不喝不說話,整個人好像沒了三魂六魄似的。”
丁順看著秦堪陰沉的臉色,小心試探道:“侯爺若不想見她,屬下這就命人給她戴上重枷鐐銬,押解京師,朝廷對造反逆首的處置,大抵是被凌遲吧……”
秦堪臉頰微微抽搐,最後長嘆道:“帶路,侯見見她。”
丁順急忙轉身出帳。
唐子禾很狼狽,這是秦堪所見過的她最狼狽的一次。
不合身的鎧甲已卸下,身上只著一襲綠色裙裝,衣裳有些單薄,頭髮凌亂的披散著,枯槁發黃的髮質顯示她造反的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手腳戴上了重鐐,對待朝廷欽犯任何人都不敢大意,不僅如此,百來名少年兵還將關押唐子禾的營帳團團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當然,也飛不出來。
丁順果然是個伶俐人,對唐子禾顯然留了情面,雖然她被鎖拿無法動彈,但帳內還是燒著一盆炭火,整個營帳溫暖如春,哪怕穿著單衣也絲毫不覺得冷。
秦堪走進營帳,第一眼便看到唐子禾呆滯空洞的目光,目光裡沒有任何色彩和波動,彷彿被抽走了魂魄的死人一般。
丁順識趣地將帳內四名看守她的少年兵叫走,眾人恭敬退了出去,帳內只剩秦堪和唐子禾二人。
唐子禾蜷縮在營帳角落,面前擺著一個木製食盤,盤中一碗肉羹和三樣小菜已冷,卻顯然沒有動過。
秦堪定定注視她許久,嘆息道:“你至少該吃點東西的,這樣不吃不喝是在跟我賭氣還是在懲罰你自己?”
聽到熟悉的聲音。唐子禾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色彩,扭過頭看著那張令她笑過多少也哭過多少次的臉,痛楚再次襲上心頭。
“秦堪,你是來嘲笑我這個敗軍之將的嗎?”忍住心痛,唐子禾俏臉閃過譏誚。
秦堪苦笑道:“我沒那麼無聊,你我各為主將時不妨各出機謀,各憑手段,如今塵埃落定我再來嘲笑你,這種事我大概做不出來……”
唐子禾沉默。眼淚撲簌而落。
“兵敗城破之時,你們為何要救下我?讓我陪著無辜的百姓死去不好嗎?只有這樣才能減輕我的罪孽之萬一,為何你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
說起無辜百姓,秦堪的語氣不覺有了幾分冷意:“三千餘百姓死於此戰,你就算要死。也該留一句交代吧?”
唐子禾泣道:“秦堪,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早想放棄,攻城之時我的帥旗已倒下我都未曾想過將它再扶起來,城牆已塌,援兵不至,我已心灰意冷了。然而一位普通的老百姓不顧生死將我的帥旗重新立了起來……秦堪,你我皆是領兵之人,你告訴我,戰事進行到這一步。你我還控制得住局面嗎?攻與守已不僅僅是主將的意志,而是兩支軍隊的意志!秦堪,我攔不住百姓的慷慨赴死,真的攔不住啊……”
“你在為自己開脫?”
唐子禾忽然變得激動起來:“我開脫什麼?城破之時我已沒打算活著。我有必要開脫什麼?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霸州百姓這些年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百姓們早已沒了活路,我唐子禾站出來,為自己的野心也好,為黎民百姓的福祉也好,總之他們看到了盼頭,所以願意為我赴死,朝廷兵鋒勢不可擋,城破之時我已無力保住百姓,於是拔劍自盡,這就是我給他們的交代!”
激動地看著秦堪,唐子禾泣道:“秦堪,我從不否認我有錯,我對百姓造了孽,所以我只能自盡償命,然而憑心而論,這些百姓若不是因為朝廷把他們逼得沒了活路,他們肯捨生赴死到如此地步來幫我這個造反的人嗎?我是一顆邪惡的種子,然而是誰給了我這顆種子生根發芽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