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順一直以為秦堪接近壽寧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誰知秦堪毫無動作,竟然真就這樣開始每日貼身保護壽寧侯了。從北鎮撫司牟斌手裡討到了調令,秦堪調集了數百錦衣校尉守在侯府四周,每次壽寧侯出行,秦堪不慍不火地跟在後面,無論壽寧侯在他面前氣焰囂張跋扈到何等地步。秦堪也只是微微的笑,從不多言一句,彷彿他的使命真就是保護壽寧侯不受傷害。
丁順快瘋了。
他敢對祖宗牌位發誓,印象裡的秦千戶絕對不是這麼好脾氣的人,跟了他一年多了,老上司是個什麼德性丁順最清楚。看似溫文儒雅,笑容可掬,但他的內心最陰暗,最狡詐,而且睚眥必報,若說他被壽寧侯呼來喝去毫無表示,反而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打死他也不信秦千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善良懦弱了。
有陰謀!秦千戶一定有陰謀!
丁順讀書不多,腦子不夠使,想破頭也沒想出秦堪會出什麼損招兒,每天還得強裝著不動聲色,跟秦堪一起保護壽寧侯那爛人,幾天下來,丁順明白蒼老憔悴了許多。
真想給秦千戶再跪一個,求他把陰謀完完整整的說出來,這樣下去丁順會瘋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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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也快瘋了。
殺馬示威事件發生數日之後,又有人找到了他,這回是官員。
夜幕降臨,秦堪領著丁順回千戶所,壽寧侯立的規矩,酉時之後沒錦衣衛什麼事了,秦堪自然順從,若不是為了自己心中那個計劃,傻子才願意貼身這號爛人。
街上行人很少,寒風蕭瑟的街頭,幾片枯黃的落葉被風吹起,又落下。
秦堪緊了緊憐月憐星給他親手做的貂皮圍脖,搓著手往千戶所裡趕時,一名青衣青帽的家僕找上他,遞上一張名帖,然後朝路邊的茶肆指了指,微微躬身後,家僕微笑著退下。
丁順將燈籠湊近,秦堪開啟名帖,瞧著上面的名字,不由一呆,接著臉上泛起冷冷的笑。
終於找來了,鹽引案的涉案官員直接找上來了,宮裡和陛下毫無動靜令他們感到了不安,以往無論任何案子,陛下一道旨意,砍幾個外圍邊緣人物的腦袋,案子就此揭過,然而這次鹽引案震動京師,陛下卻毫無表示,大臣們所有說好說壞的奏本全部留中不發,如此反常的跡象令這群人終於坐不住了。
宮裡越平靜,代表日後的暴風雨越猛烈。
他們要開啟陛下的心,他們要弄清楚陛下到底想把案子查到哪一步,秦堪無疑就是開啟陛下心房的那把鑰匙。
他們要把這把鑰匙掌控在手心裡,用他開啟陛下的心房,知道陛下的底線後,他們才能決定捨棄什麼。獲取什麼。
名帖上的名字和官位有些刺眼。——“禮部左侍郎李傑”。
李傑,成化二年庶吉士,曾任翰林院編修,累升侍讀學士,南京國子監祭酒,弘治十二年調京師任禮部左侍郎。
秦堪看著名帖,眼皮一陣陣的抽搐。
麻煩。永遠避無可避,這回他面對的,是掌握著實權的貪官。李傑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抬起頭,街對面的茶肆二樓視窗,一名穿著黑色便裝。頜下一縷飄逸青須,長得滿臉正義的中年男子正朝他點頭微笑,笑容和藹親切,卻掩飾不住那種居高臨下的恩賜意味,一如此刻秦堪和李傑所站的位置。
秦堪也笑了,而且笑得很親切,很甜。
面對任何敵人前,他總習慣先笑一笑,笑給自己看。
一個人若還懂得笑,還能笑得出。無論多麼艱難危急,總會有辦法撐過去的。
李傑微笑瞧著秦堪,忽然拱了拱手:“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