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還要再下去嗎?松田達也不由得問自己。在那個男人的計劃裡,要想順著電梯井上下樓好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所以自己也就忽略了它的困難程度。其實仔細想來,要想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徒手在曳引繩上攀爬,不但要爬下,還要爬上,這真的是自己這種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嗎?
天台上的風颳得越發猛烈,細密的雨絲將松田達也身上的衣服淋了個半溼,這讓剛剛才從電梯井裡爬出來,貼身的衣物都被完全汗溼的松田達也狠狠地打了兩個冷戰。
手掌上的傷口也愈發疼痛起來,他只能站起身來,像一隻灰溜溜的喪家之犬一般從消防通道往樓下走去。此刻的松田達也只覺得自己又冷又累又疼,急需要一口熱酒來驅一驅身體內部的寒氣才行。
但是,在病毒面前,再烈的酒都束手無策。第二天早上,當松田達也披著疲憊的身軀下班回到家時,他掌心的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他自然是不敢去醫院進行治療的,只能隨便塗上了一些消炎藥了事。
但是,他還是小看了這些傷口。在榻榻米上休息了沒多久,他就覺得渾身的骨骼開始痠痛起來,隨後便是一場持續了三天的高燒。
松田達也的身體一貫強壯,極少會生病,所以一旦生起病來,就會尤其嚴重。三天後,高燒終於降了下去,他也瘦了一大圈,站在鏡子前時,就連他自己都會被鏡子裡那個鬍子拉碴,憔悴消瘦的男人嚇一跳。
在和北原夏樹的這次見面前,松田達也的身體才剛剛恢復了健康。這也是為什麼他會來到五重塔前的椅子上坐下的原因,因為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如果跪在觀音堂,極有可能會虛弱地暈過去。
松田達也自然不會把這些悲慘遭遇告訴北原夏樹讓她擔心,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這些天,我試了一次在電梯井裡的攀爬實驗。老實說,困難確實不小,但是沒關係的,我會經常去試,熟能生巧嘛對不對?”
北原夏樹看著他那明顯瘦了一大圈的臉和身體,只能強忍著淚意點了點頭。她自然不會想到,松田達也是因為傷口化膿發了高燒,才會顯得這麼憔悴,而是以為對方的癌症已經進入了晚期,所以被病痛折磨成了這個樣子。
見她默不作聲,松田達也覺得有些奇怪,便笑著問道:“那你呢?你這個禮拜做了些什麼?北原蒼介那傢伙沒來找你的麻煩吧?”
北原夏樹回過神,盡力露出一個微笑來:“當然沒有,他來找過我幾次,都被我用各式各樣的理由推掉了。你的計劃上面有寫,讓我一定要避開北原蒼介,讓他沒辦法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
這很容易做到的,他現在沒有我家的鑰匙,我只要在回家的時候觀察一下四周環境,他不在就行了。不過好在北原蒼介很少來家門口堵我,畢竟他不敢進去,怕自己也中毒嘛,可以理解是不是?”
北原夏樹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便皺著鼻子笑了起來:“松田大哥,你說北原蒼介這個人是不是很可笑?他明明這麼珍惜自己的那條狗命,卻不把我和爸爸的人命當回事,一個勁地想把我們父女倆置於死地。真是噁心死人了。”
松田達也本想出言安慰她幾句,但是話到嘴邊還沒說出口,他自己也笑了起來。是啊,人性真的是很奇妙的一樣東西,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短短的八個字,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呢?
時間過得很快,松田達也看了看手錶,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和北原夏樹兩個人坐在一起,已經將近一個小時了。不過很奇怪,在這個星期中,他走了一次鬼門關,還生了一次不小的病,但是所有的疲倦和辛苦在這短短的一個小時裡,居然通通都不見了。
松田達也並不是一個聖人,其實在他發著高燒躺在榻榻米上,整個人處於一種脆弱無依的狀態下時,也曾問過自己,他做的這一切,都值得嗎?
但是今天和北原夏樹見面了之後,松田達也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值得,因為老師和夏樹都是安全的,這就足夠了。
想到這裡,松田達也再一次對著北原夏樹笑了笑,柔聲說道:“夏樹,如果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再坐一會兒,和我錯開一下時間吧。”說完他站起身來,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人看向自己之後,便直接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