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陛下是英明的,只要他徐有貞還在為國事奔波,皇帝就不可能動手,廢物才是沒有一丁點利用價值的廢物,徐有貞顯然不是廢物,只要他還能治水,只要大明還需要治水,治水就是他最大的保護傘,因為陛下會支援他治水。
徐有貞上奏請二十萬銀收尾四萬裡水路疏浚事,陛下問都沒問,直接就硃批了,從泰安宮內的燈盞只有一個燈芯的陛下手裡,能如此利索的拿這麼多錢,便是聖眷。
朱祁鈺斟酌了許久說道:「那就先修一座,試一試,你要是覺得力有不逮,就提前說話,別到時候弄的沒法收場,這二十萬裡水路疏浚的事兒還得你這個巡河總督去做,大明百姓還是需要有人擒龍平波的。」
皇帝的意思很明確,差事是皇帝派的,那麼
修不成,這個責任,朱祁鈺也不會讓徐有貞一個人面對壓力。
朱祁鈺一直想殺徐有貞,是想讓他以女幹臣的身份死去,徐有貞自己不女幹,朱祁鈺不僅不能殺,還得給他擔責任。這是朱祁鈺國事為先的基本理念。
徐有貞站起身來,甩了甩袖子,三拜五叩行了個大禮,振聲說道:「臣,謝陛下隆恩,陛下再次南下江南時,這橋便修好了。」
「那就希望徐總督不負朝廷所託,百姓所望,免禮。」朱祁鈺看著徐有貞示意他起身回話。
朱祁鈺和徐有貞說起了關於廷議上的事兒,尤其是關於冬序的擔憂,徐有貞非常肯定陛下還要南下江南,所以才會說陛下南巡的時候,橋就修好了,陛下為何要南巡,自然是為了解決冬序。就北面窮的鳥不拉屎的勢要豪右,根本滿足不了朝廷的胃口。
徐有貞試探性的問道:「陛下,臣有一慮,陛下以民為本,以民為重,那為何不加稅呢?臣的意思是這富者田連阡陌,則藁稅圓,貧者無立錐之地,則藁稅缺。」
「徐總督又不是都察院的御史、翰林院的學士,大抵應該猜到朕為何不肯加稅。」朱祁鈺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肯定了徐有貞心中的那個答案。徐有貞手指無意識的敲動著,探著身子問道:「陛下的意思是加稅之後,富者只會把這藁稅攤派到貧者的頭上?」
朱祁鈺吐了口濁氣,貧富差距之事,自古就有論述,消除貧富差距,也是大道之行,給富者加稅,富者不會反抗,但是會把這所有的加稅,變本加厲的、一層一層的攤派到每一個百姓的身上,他笑著說道:「徐總督說的,可不是朕說的。」「陛下英明。」徐有貞再次俯首,他承認陛下是英明的,而且他也樂意投獻皇帝,做一個鐵桿皇黨,關鍵是他樂意,皇帝壓根就不答應,便只能治水了。
朱祁鈺看著徐有貞離開的背影,這四方步邁的四方八穩,舉手投足盡顯儒學士的風采,徐有貞這些年的儀態,越來越像忠骨良臣了,再這樣下去,徐有貞蓋棺定論那天,豈不是要成為景泰朝的耀後世之賢才了?難不成真的給他一個流爵、官葬、配享皇陵的頂格待遇?
「這徐有貞鬼精鬼精的。」朱祁鈺看著徐有貞的背影只能搖頭,鉤空了不打緊,下次再下餌便是。徐有貞走出講武堂的時候,這鵝毛大雪的冬天,後背都浸溼了,無論是開始的假笑,還是後來毫不掩飾的殺意,都讓徐有貞冷汗直流,壓力巨大。
「徐總督留步。」成敬帶著一眾紅袍的小黃門,他是來送奇功牌大禮包的,陛下賞賜了奇功牌,成敬當然要把配套的奇功牌大禮包送來。
徐有貞乍一聽有人喊他,猛地打了個哆嗦,眼前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道是雪盲,還是被嚇得,他僵硬的轉過身來,面如土色的看著成敬,再看到是
小黃門,這腳一軟,握住了憑欄沒讓自己軟下去。
伴君如伴虎,皇權是不講任何道理,也是沒有任何約束的,陛下可以任憑自己好惡做事,雖然這麼些年,陛下從未那麼做。
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
成敬也沒想到自己就喊了一聲,就把這位威風凜凜的巡河總督嚇成了這般模樣,他試探性的問道:「徐總督?」
「成敬大璫,這是?」徐有貞仍然心有餘悸的說道。
成敬笑著說道:「陛下親手做的鋼筆,這次徐總督回京,陛下特意交待了要給徐總督的,是陛下的恩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