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不報憂,只說好不說壞,大明總是天下無敵、國泰民安、天下安定、事事順利的錦繡浮誇文章。
當今的大皇帝陛下,尤其厭惡這種臺閣風,嚴令過禁止堆砌辭藻的空洞文章。
下令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為驗,以稽為決,以事為常,其數一二三四是也,任何不是實事求是為主的奏疏,皆留中不發。
所以景泰年間,看起來天災人禍不斷,這裡的蝗蟲那裡的旱災,不得安寧。
但賀章卻知道,大明這麼大,正統年間和景泰年間,天災人禍其實大抵相當,只不過過去上下一心,遮掩了下去而已。
“是。”賀章看著脫脫不花,這脫脫不花對楊士奇居然如數家珍,連楊士奇擅臺閣這事,都這麼清楚。
脫脫不花繼續追問道:“楊士奇教子無方,其子橫行無忌惡事數十起,楊士奇百般迴護,直到這楊士奇死了,這兒子才被捉拿歸案,明正典刑,是與不是?”
這都是正統年間的大事,賀章還彈劾過楊士奇兒子不法,和楊士奇有了些小摩擦,若非楊士奇倒的快,他也不會比王翱等人好到哪裡。
賀章說道:“是。”
脫脫不花終於圖窮匕見,略帶憤怒的說道:“論公,大明自文皇帝龍馭上賓之後,北邊邊關軍備鬆弛,接連失地,南失安南,東張海禁,倭患頻繁,皆乃楊士奇之禍也。”
“論私,其品行不端,瞞上欺下,禍國殃民,大張賄賂之風,我韃靼貧寒,拿不出冰敬炭敬,就百般刁難。”
“我觀大皇帝陛下,乃是英主豪傑,不圖虛名之輩,為何不將這楊士奇掘墓鞭屍,列入佞臣,難不成是大皇帝現如今,開始圖虛名了不成?!”
賀章的兩個拇指繞了兩圈,也是想明白了為何脫脫不花對楊士奇之流恨之入骨,自然不是和大明共情那麼簡單。
脫脫不花其實不那麼恨大明,確切的說,脫脫不花更恨瓦剌。
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惡。
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之間的矛盾,真的要追溯,要追溯到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爭奪汗位開始說起,一直到天保奴被瓦剌也速迭兒捕殺,其中世仇,真的要說,脫脫不花走到大明京師,也說不完,更說不清楚。
僅脫脫不花本人而言,他年少時候,被瓦剌追殺,狼狽不堪,藏過雪窩,吃過雪水,當了可汗,也是被瓦剌的太師脫歡、也先二人架空,直到瓦剌西進,脫脫不花才喘了口氣。
人人皆言脫脫不花軟弱可欺,怯懦無比,可脫脫不花自己清楚,長生天的白毛風都沒收了他。
這些欺辱自然是瓦剌人給他的。
脫脫不花自然是恨瓦剌多過大明,而瓦剌則是大明養的狗,而養狗的人自然是楊士奇無疑。
馬哈木能在大明封王,脫歡、也先敢把孛兒只斤黃金家族架空,還不是藉著大明的勢耀武揚威。
大明養狗被自己的狗咬了,皇帝都被瓦剌給俘虜了。
證明這養狗的戰略的全面失敗,當初定下了養狗戰略的楊士奇,為何不作處置?
賀章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仿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長笑起來。
賀章笑著道:“陛下慕虛名?”
“既然陛下不尚虛名,為何不做呢?”脫脫不花頗為疑慮的問道。
賀章認真斟酌了一番,看著脫脫不花笑著說道:“時也運也,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今日觀昔,亦如後人觀今。”
“三兩句話講不清楚,若是可汗到了大明,自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