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們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著,索性把錢都花出去,及時行樂。”
“你再看大明,地主們恨不得糧倉裡的糧食,都爛在倉裡,恨不得銀子在豬圈裡埋到他們忘記。”
“為何?還不是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想要把錢存起來?”
“大明的冬序是錢荒,如果能把地主們圈在豬圈裡的銀子都挖出來,還會有錢荒嗎?”
李秉愣愣的說道:“不會,自從南宋初年開海之後,流入大明的銀子,數以億計,倘若這些銀子都在流通,大明何至於有眼下之冬序?”
李秉差點都被袁彬給說服了,這個平日裡五大三粗的猛人,居然思考的如此深刻。
袁彬繼續說道:“即便是這人死了,也不會給家人們帶來多少的傷痛,因為所有人都是如此,連室町幕府的大將軍都有可能隨時暴斃,更何況百姓呢?”
“而且死亡,在倭國似乎不是那麼可怕,只要一死,就不用面對沉重而漫長的勞動僅僅賺到了一點口糧、不用憂心生活瑣事、不用每日惶惶不安,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個先來。”
“即便是死了,家人悲痛不已,其實也沒什麼大礙,那些個波斯商人,帶來了福祿三寶,也可以撫平家人們的傷痛啊。”
李秉嘴角抽動了下,倔強的說道:“你說的不對!人最基本的要先活著!你這都是什麼歪理邪說。”
“不對!你說的不對。”
李秉作為士大夫、僉都御史,他本來是打算為袁彬解惑,結果呢?
被袁彬給說的雲裡霧裡,還聽出幾分歪理來。
“不不不,李御史聽我說完啊。”袁彬嘴角浮現出了一些笑意,他繼續說道:“其實有一個問題,大明根本無法解決,那就是大明朝臣們,總說陛下是亡國之君這件事。”
“只要陛下不肯妥協,朝臣們就要一直說下去,勸諫下去,直到陛下成為你們想要的模樣,而陛下又不肯投降,不會變成那樣,只能這麼僵持下去。”
“但是如果大明是倭國這種樣式的天下,那這個問題不復存在啊,因為根本不必討論亡國不亡國的事兒。”
“因為它始終處於亡國的狀態啊。”
李秉終於惱羞成怒的說道:“滿嘴胡言!胡說八道!”
“哈哈哈。”袁彬長笑了起來,他的確在胡說八道。
嶽謙、季鐸看著逗弄李秉的袁彬,也跟著笑起來,戰座船的甲板上,滿是快樂的空氣。
能把經學博士,用歪理辯倒,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兒。
如果朱祁鈺知道了袁彬和李秉的對話,一定會讓德戾帝給袁彬磕兩個頭。
德戾帝也就是殺一殺猶太人,袁彬這邏輯,可是無差別,上到公卿、下到黔首,無差別的隨機死亡論,堪稱人類清除計劃。
袁彬看著越來越近的堺港,看著那海岸線出現在了眼前,眼神格外的銳利的說道:“陛下說,在被朘剝的時候,能活出些許甜味來,是萬世不竭的奴才。”
“那在隨時隨地可能死亡的世界裡,活出了甜頭來的人,品出幾分合理來,大約就是得了癲病!”
袁彬當然沒有瘋,他只是用讀書人的敘事風格,將胡攪蠻纏,發揮的淋漓盡致。
用一套看似合乎邏輯、實則狗屁不通的說法,把李秉辯的啞口無言,給枯燥無味的行軍過程,增加一些趣味。
袁彬握緊了手中的長戟,繼續說道:“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倭國的番眾會成為一股重要的武裝力量,而且無法撼動。”
“後來我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