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小善人十三歲那年,跟人打架,他把人給打傷了,把對方直接打成了個瘸子,楊老爺立刻就找了訴棍,讓訴棍上門,告訴對方,拿二十兩銀子和解。”
“傷者不肯,訴棍就對這傷者說,最好拿了銀子,若是告官,一分錢拿不到,楊小善人也不會有事。”
“因為楊小善人也捱了兩拳,這算是鬥毆。”
“就算是鬧到了衙門,衙門坐著的是陳青天,這個案子,也判不了楊小善人。”
“這傷者就拿了二十兩銀子,因為這傷者知道,縣太爺和楊老爺一桌吃酒,而這傷者這輩子都可能不會見縣太爺。”
“這楊小善人呢,十三歲就知道,打成這樣是二十兩,打成那樣是四十兩,所以,楊鐵這樣的佃戶,在楊小善人裡,就變成了碗,就成了物件。”
“最後的結果就是禮樂崩壞。”
于謙從來沒有勸諫過陛下不要抑制豪強兼併,不要搞均田免賦,因為從國家之制的角度看,君權和民權從來沒有根本性的衝突。
百姓能衝進皇宮裡把皇帝給殺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時候,代表著天下失道,大明就要亡了。
在於謙看來,民權是君權的根基,君權天生就應該為民做主。
天下賦稅從何而來?
保衛泰安宮的軍士從何而來?
京營二十四萬大軍從何而來?
君父君父,為人君為人父,當為人做主。
楊鐵這樣的悲劇,于謙見的太多太多了,這就是大明百姓的一個縮影罷了。
朱祁鈺頗為擔憂的說道:“所以朕、朝廷、地方官,如果我們都不為楊鐵做主,不為他們主持公義,這天下還有公義可言?”
“若是我們不僅不為他們主持公義,還縱容包庇,甚至自己去朘剝百姓。”
“楊鐵他們內心的那些恨啊,就這麼攢著。”
“攢著攢著,總有一天,把整個大明燒的乾乾淨淨。”
“朕就擔心過有一天,朕搞得農莊法,那些個負責農莊的掌令官,最後都變成了楊老爺。”
于謙俯首說道:“陛下,臣以項上人頭做擔保,大明的掌令官,決計不是楊老爺。”
朱祁鈺頗為認同的說道:“朕一路南下派出了緹騎風聞言事,雖然掌令官亦有不法事,但並不是楊老爺。”
至於以後是不是?
朱祁鈺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于謙也不考慮。
陛下求的也不是長生不老、萬世永昌,求的只是眼下,求的也只是朝夕。
于謙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陛下雖然將農莊法全權交給了他去管轄,但是並非不聞不問,也在派出緹騎,四處風聞言事。
掌令官為什麼不是楊老爺呢?
于謙見過很多的掌令官,這些掌令官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