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不缺狂妄的人。一般狂妄的分兩種人,一種是夜郎自大的無可救藥之人,一種是于謙這樣需要磨礪的能人。同是狂妄,一種會讓自己粉身碎骨卻萬劫不復,另一種可能也會粉身碎骨,卻會名留青史。葉西楠還不理解這些,他只記得自己發生過什麼,生活中他的人來瘋是骨子裡叛逆的一種幽默表達,球場上的他,卻是一隻自信的鷹。他這樣相信著自己,他會像鷹眼一樣,洞察球場上發生的一舉一動,又會像鷹的敏捷和等待,等待給敵人一擊致命的出擊。
東北的足球氛圍很濃厚,大家熟知東北路小學,卻不甚瞭解東北足球青訓教練很早就有奔波各地小學選拔苗子的習慣。或許某個夏夜你來到東北的戶外燒烤攤,聽著一群光者膀子露出大片紋身的糙漢子,幾瓶啤酒吹下肚,開始口吐芬芳對中國足球的鄙夷。旁人路過,總覺得這人人到中年,還像個憤青一樣,幼稚。和他們同桌一起光著膀子唾棄的人們卻瞭解,自嘲是最偉大的成熟。因為轉天酒醒,他們穿好運動服,戴上鴨舌帽,拿起舊的破皮的記錄本,他們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好比一場大雨下過,螞蟻窩瀕臨崩潰,高高在上的人類一眼可以看見這群螞蟻即將全軍覆沒的結局,卻看不到無數底層的工蟻一邊罵罵咧咧,一邊一趟一趟的往外搬東西,他們不會管自己做的是不是無用功,他們只知道這個即將崩潰的蟻穴是他們共同的家。
老賈就是那張燒烤桌上的一員,如今中年發福,滿口煙黃牙仍然煙不離手,老賈有個外號叫賈三句,因為他張嘴說話不出三句,必蹦出一連串的髒字。2003年的夏天,他一如往常的前往各個小學去尋找好苗子,前一年李鐵的一腳門柱讓老賈氣的砸了家裡的電視。在那之後他就聽收音機了。媽的修電視太貴了,買更貴。
山嶺六小的操場上,七八十個孩子在體育老師的帶領下,拿四塊磚頭擺了兩個門,一起搶著一個球,隨後就和老賈席地而坐,看著這群小崽子門滿場瘋跑。那時候六小的操場還是紅泥地,校長的妻弟上週剛拉來的。
“你覺得這幫孩子咋樣?”體育老師老趙給老賈送上一支硬玉溪。
老賈接過來,自己點上,“你沒看我連本都沒翻開嗎。”老賈深吸一口氣,吐出長長的白霧,“能跑的都沒幾個,這球就沒在一個人腳下停留超過5秒鐘,有幾個孩子想碰一下球還被絆倒了我x。”老賈說著搖搖頭,皺著眉頭猛吸一口。
“這都正常,去年不也是被打花了?之前五里河那幫遊行慶祝的人,但凡有一半能送孩子去踢球,您也不用天天這麼折騰了。”老趙寬慰著眼前這個憂鬱的中年人。
老賈猛吸了幾口,就看見火苗燒到了菸屁股,他將菸屁股惡狠狠的插進紅泥土裡,站起身拍怕自己的屁股,“這一屁股大紅土,黏了吧唧的,這出去別人看見不得說我拉褲兜裡了我x!”
老賈扭過頭去看自己糊著紅黃混合物的屁股,“你們校長也真是省事,他家老孃們賣洗衣機的還是收水費的?我x這幫孩子今天回家衣服得咋洗?”
老賈也不去管自己的屁股看上去像不像沾了屎,“我x,呸!”惡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又跺了一腳,“我x,這他媽我回去還得刷鞋,媽了巴子。”
老趙見狀忍不住笑,“哎呀,老賈你就省省吧,我家洗衣機都被紅泥給堵住了,我家那老孃們天天替你罵校長呢,哈哈哈哈。”
今天天氣格外好,萬里晴空,只有一絲絲好像快被吃完的棉花糖狀的雲。孩子們瘋跑了十幾分鍾,臉都紅彤彤的,有的頭髮都被汗水打溼了,有的已經停下來彎腰雙手扶著膝蓋喘氣。小守門員抱住皮球,準備放到地下踢出去。
“大左!,把球拿起來踢,像中央五里面的球員一樣,開大腳!”
這稚嫩帶著點沙啞的喊聲,吸引了場邊閒聊的兩人。
“老吳,你快往前跑!老許,你過來幫我擋擋人,這人太多了!”
這下倒是把場地旁的老賈給逗樂了,他拿出自己的中南海,看了看又揣回去,拍了一下老趙,“小子,再給我來顆玉溪,我這破煙太嗆了,晚上咳嗽的你嫂子總把我踹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