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捲著雪花,不停地吹打著已經麻木的臉。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跋涉,遠處若隱若現的燈光,似乎成了天地間唯一的指示,也是他們前進的唯一動力。
高嘉亮抹了把臉,手上溼冷,分不清是雪水,還是汗水。腳下厚厚的積雪如同泥沼,每一步都那麼沉重,令人氣喘吁吁。
“爹,我,我能走。”背後的孩子發出有氣無力的聲音。
身旁的妻子搖晃著,虛弱的差點摔倒,被高嘉亮伸手拉住,身體也踉蹌了一下,一家人都摔倒在地。
呼呼喘著粗氣,高嘉亮把小女兒抱在懷裡,看著滿頭滿身都是雪塵的妻子,眼中閃過絕望。
妻子的眼中沒有光,從山西長途跋涉,在風雪中的掙扎,不僅消耗了她的體力,更消磨了她的精神。
啊!目光無神地注視到雪地時,妻子發出了驚呼,瘦弱的身子一下撲進了丈夫的懷裡。
那是一具被積雪埋住的屍體,只露出了一支瘦骨嶙峋的僵硬的手。
高嘉亮摟住了妻子,嘴裡噴出濃重的白霧,嘶啞著嗓子,緩緩說道:“走吧,再,再加把勁兒,就在前面了。”
兩個人影攙扶著走過來,也看到了雪中半埋的屍體,卻沉默著沒有出聲,只是繞過屍體,嘎吱嘎吱踩著積雪,蹣跚著走去。
一路上凍餓而死的見得多了,就算太平年景,也只是富人眼中的太平安樂,在冬季也總會看見“路倒”,只不過是以乞丐為主。
現在,這些逃難的人與乞丐又有何異?他們的命運,與那些倒斃於地的難民,也是越來越象,不知何時就會完全重合。
“走吧,走吧!”一個拄著棍子的女人嘴裡喃喃著,牽著一個小女娃走過去,似乎在自言自語,也似乎在和高嘉亮這一家人說話。
高嘉亮扶起妻子,抱著女兒,邁著沉重的步子,再次艱難地前行。
有口熱湯,不,哪怕是口熱水,有一個火堆,對這些風雪中跋涉的難民來說,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荒郊野外,他們只能按照好心人的指點,向著東江鎮設定的安置點拼力而去。到了,就能活命;倒了,也只能認命。
這裡是保定地區,經過朝廷允許,東江鎮從天津到保定,沿途建了數個安置點,接引從中原地區逃難而來的饑民。
這在嚴寒的冬季,不過是幾百裡的路程,卻有多少饑民堅持不到,又冷又餓地倒在這最後的逃難之路上。
幾點燈火由遠而近,沿著大路奔來。高嘉亮看到了,但心裡並未有什麼波瀾。
那或許是趕路的馬車,上面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富貴之人。這一路上見過太多,可又有誰停下來,給他們些幫助。
燈火忽停忽走,帶著喧譁和嘈雜,越來越近。有車輛停了下來,然後又掉頭向遠處馳奔而去。
“她爹。”妻子停下腳步,坐到了雪地裡,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你帶著小妮走吧。我,實在,走不動了。”
高嘉亮拉著妻子冰冷的手,心中悲涼,但還有些徒勞地鼓勵道:“歇會兒再走,快,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