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留意過,自從各大工廠興起後,松江府各地的自耕農、佃戶可有減少?”
說起這個,徐爾爵又驕傲了起來。
“根本無需留意。如今松江府許多地方的田地都荒廢了,根本就找不到人來耕種。那些農民、佃戶辛辛苦苦耕作一年,收入完全沒法和咱們紡織廠的薪酬相比。如今不少本來貧困的百姓,就因為在咱們的廠子裡幹活,都能溫飽度日了。”
迎著他的笑臉,左夢庚的話冰冷如刀。
“那你有沒有想過,由地主階級組成的官府和那些失去了佃戶的地主,又該作何感想?”
只一句話,徐爾爵剎那間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
山東這邊的著作和思想,雖然還沒有在江南廣泛流傳開來。但是在商會內部,是每個人都要通讀的。
資產階級和地主階級之辨,他也算是入門了。
左夢庚一提土地、農民和佃戶的事,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你是說,官府那邊……”
大明的官府是什麼?
自然是地主階級的代言人。
當這些新興紡織行業的資本家們侵犯了地主階級的利益時,必然會遭到地主階級為代表的官府的反攻倒算。
即便是鬧到朝堂去,他們也毫無勝算。
因為朝堂上的皇帝和官員們,是更大的地主階級代言人。
“難道……難道……”
徐爾爵的眼前閃現出一副畫面。
無數窮兇極惡的官差撞開徐府的大門,徐府所有的男女老少都被打上枷鎖、關入大牢,徐府的大門被貼上封條,數代積蓄化為烏有。
“普通的織戶固然可憐,但是在新舊生產力交替的歷史時刻,個人的遭遇並不能扭轉大勢。這些織戶們能做的,只能是順應歷史,在新的歷史環境中找準自己的定位。如果他們不能接受這一現實,那麼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最悲慘的境遇。”
“二哥回去之後,可與岳父大人和松江府諸位商人仔細研討,看看能否將更多的鬆散織戶拉入到工廠中來。真有頑固不化者,那也無可奈何。”
左夢庚十分注重民生,但在這樣的事情上,他不得不冷血一些。
畢竟是事關中華民族發展的潮流,絕對不能因為少數人和舊勢力的頑固而停下來。
即便因為而釀成慘事,也只能歸咎於歷史慣性下的代價了。
徐爾爵聽了,情不自禁點頭。
他也明白,這是唯一的辦法。
如今松江紡織業的工業化已經全面展開,海量的財富正在被創造,受益者已經多到了一個十分可觀的程度。
這種時候,即便想要剎車,參與者們也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