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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 / 4)

“二妹,”琴聽見她的嘆聲,就抬起頭掉過臉看她,伸出手去挽她的頸項,柔聲喚道。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嗯”。琴繼續關切地問道:“你好好地為何嘆氣?有什麼心事?”“沒有什麼,”淑英不覺一怔,靜了半晌,才擺擺頭低聲答道。“我不過想到將來。我覺得就像鳴鳳那樣死了也好。”她越想越傷感,忍不住迸出了兩三滴眼淚。

琴因淑英的這番話想到許多事情,也有些感觸。她躊躇一下,不知道說什麼話才好。淑貞畏懼似地偎著琴,睜大她的細眼睛輪流地看琴和淑英,好像害怕誰來把這兩個姐姐給她搶走似的。她不大瞭解她們的心理,但是這傷感的氣氛卻把她嚇倒了。

亭子裡很靜,只有淑華嗑瓜子的聲音。

琴心上的波濤漸漸地平靜下去。她勉強打起笑容扳過淑英的身子哂笑地對淑英說:“你為何說這種喪氣話?你今年還只有十七歲!”淑華趁這時候插嘴進來說:“先前大家還是有說有笑的,怎麼這一陣子就全陰沉起來了?四妹,你不要學她們。你過來吃東西,你給琴姐抓把松子過去。”淑貞把頭一扭,嘟著嘴說:“你抓過來罷。又沒有幾步路。”“你好懶!”淑華笑道,她就抓了一把松子站起來,她的悲哀已經消散盡了。

“我自己來。二妹,我們過去,”琴連忙說道。她就挽著淑英的膀子走到方桌旁邊。淑貞也跟著走了過來。

琴第一個坐下去,順便拿了兩塊米花糖放在淑貞面前。淑貞對她一笑,就和淑英、淑華一起坐了,四個人正好坐了四方。

琴吃了幾粒松子,喝了兩口茶,就訴苦般地說:“我不來,你們抱怨我,說我忘記了你們。我來了,大家聚在一起,我滿心想痛痛快快地玩一陣。誰知道你們都板起面孔不理我了,各自長吁短嘆的。等一會兒我走了,你們又會怪我了。做人真不容易,我以後索性不來了。”“琴姐,真的嗎?”淑貞吃驚地望著琴,連忙問道。

“四丫頭真是痴孩子。琴姐在騙我們。你想她丟得開二哥嗎!”淑華搶著回答道。

琴紅著臉啐了淑華一口,正要說話,卻被淑貞阻止了。淑貞忽然帶了驚懼的表情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一邊說:“聽,什麼聲音?”那是尖銳的吹哨聲,像是從梅林裡送出來的,而且漸漸地逼近了。

“二哥來了,”淑英安靜地說。

“對,是他。”淑華做一個鬼臉,自語道:“幸好我們沒有罵他。真是說起曹操,曹操就到。”她剛剛把話說完,就看見她的二哥覺民和大哥覺新從梅林裡出來,走上了石橋。覺民手裡捏著一管笛,覺新拿了一支洞簫。

“大哥,”淑貞馬上站起來,高興地叫了一聲。琴也起身往外面走去,立在亭子門口等他們。他們走過來跟她打了招呼。

覺新看見淑英,便詫異地說:“怎麼,你在這兒?聽說你不舒服,好了嗎?”眾人聽見這句意外的話,都驚訝地望著淑英。

“那是我在扯謊,”淑英噗嗤笑了一聲,然後說。“你曉得我不高興打麻將。我要不扯謊,就會給她們生拉活扯地拖去打牌。那才沒有意思!倩兒來請過你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你倒聰明,”覺新笑道,他的憔悴的面容也因了這一笑而開展了。“我剛剛回來,給四嬸送東西去,見到王太親母。她們已經打起來了。大媽、五嬸都在那兒打,所以我逃掉了。……趁著琴妹在這兒,今晚上又有月亮,我們難得有這樣聚會。我們好好地玩一下。今晚上就算我來作東。”“我看還是劈蘭罷,這樣更有趣味,”淑華眉飛色舞地搶著說。

“好,我贊成劈蘭,”琴難得看見覺新有這樣的興致,心裡也高興,就介面說。“頂多的出一塊錢。四妹人小,不算她。”“好極了,我第一個贊成!”覺民在旁邊拍手叫起來。

“也好,我有筆有紙,”覺新看見大家都這樣主張,也就沒有異議,便從懷裡摸出一管自來水筆和一本記事冊,從記事冊裡撕下一頁紙,一面把眼光在眾人的臉上一掃,問道:“哪個來畫?”“我來,”淑華一口答應下來,就伸手接了紙筆,嚷著:“你們都掉轉身子,不許偷看。”她埋頭在紙上畫了一會兒,畫好了用手矇住下半截,叫眾人來挑。結果是覺新挑到了“白吃”。

“不行,大哥又佔了便宜。我們重來過!”淑華不肯承認,笑著嚷了起來。

“沒有這種事情,這回又不是我舞弊,”覺新帶笑地反駁道。

“三妹,就饒了他這回罷。時間不早了,也應該早些去準備才是,”淑英調解道。

“二姐,你總愛做好人。”淑華抱怨地說。她又想出了新的主意:“那麼就讓大哥出去叫人辦,錢由他一個人先墊出來。”“好,這倒沒有什麼不可以。我就去。墊出錢難道還怕你們賴賬不肯還!”覺新爽快地答應下來。“我去叫何嫂做菜,等一會兒在水閣裡吃。”說罷,他不等別人發表意見,就興致勃勃地走出了亭子。

“自從嫂嫂死了以後,大哥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過,”淑英指著覺新的背影,低聲對琴說。

“所以我們應該陪他痛快地玩一天,”覺民在旁邊助興地接了一句。

“而且像這樣的聚會,以後恐怕也難再有了,”淑英說,聲音依舊很低,卻帶了一點淒涼的味道。

琴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用責怪的口氣與柔和的聲音對她說:“你今天為何總說掃興的話?我們都在一個城裡,要聚會也並不難。”淑英也覺得不應該說那樣的話,就低下頭不作聲了。她讓琴跟覺民談話,自己卻拿了覺新先前帶來的洞簫,走到窗前,倚著欄杆對著開始張開夜幕的水面吹起了《悲秋》的調子。水面平靜得連一點波紋也看不見,橋亭的影子已經模糊了。簫聲像被嚥住的哀泣輕輕地掠過水麵,緩緩地跟著水轉了彎流到遠處去了。夜色愈過愈濃,亭於裡顯得陰暗起來。水上淡淡地現出一點月光。

“三姐,點燈罷,”淑貞害怕地央求淑華道。淑華正在聽琴講話,就順手推覺民的膀子說:“二哥,你去點罷。”覺民並不推辭,便走到右面角上一張條桌前面,拿過兩盞明角燈,取下罩子,又從抽屜裡取出火柴,擦燃了,去點燈架上的蠟燭,把兩盞燈都點燃了。他一隻手拿一盞,把它們放在大理石方桌上面。燭光就在屋裡搖晃起來。他忽然注意到淑英還獨自倚著欄杆吹簫,就拿起那管笛子,走到她背後,輕輕地拍一下她的肩頭,說:“二妹,你不是不愛吹簫嗎?”淑英一面吹簫,一面掉過頭抬起眼睛看他。他把笛子向她遞過去,一邊說:“簫聲太淒涼,你還是吹笛子罷。”淑英放下一隻手,把簫一橫,卻不去接笛子,只略略搖搖頭,低聲說:“我現在倒喜歡吹簫。”“你變得多了,”覺民藉著明角燈的燭光把淑英的一對清明的鳳眼看了半晌,感動地說了這句話。

淑英淡淡地一笑,埋下眼睛,若無其事地答道:“我自己倒不覺得。”“這是很容易看出來的,這大半年來你的確變多了,”覺民充滿了友愛關心地說。

淑英遲疑了一下才低聲答道:“也許是的,不過這不要緊。”覺民還沒有開口,琴就在他背後介面說道:“你不能說不要緊。”琴馬上走到淑英身邊,抓起她的一隻手來緊緊地握著,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然後鼓舞地說:“二妹,你是聰明人,你不要焦心你的前途,你跟大表哥不同。”“大哥這一年來瘦得多了,”淑英不回答琴的話,卻傷感地自語道。

“那是自然的事情。但是你跟他不同,”覺民聲音堅定地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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