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洛邊界,蘭溪寺。
時近初夏,山上的夜晚還是微微有些涼意,董色靠在窗邊望著皎潔明月,嗅著窗臺之上春菊的淡淡香氣,神色有些慘淡,真個是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從頭到腳嬌襲而來的幽怨。
藉著月色,董色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在手中細細把玩著,寶玉溫潤,在輕柔月色之下,浮動如光斑。
董色只要拿著這塊玉佩,千燈湖和白舒擁眠的那一晚,就都歷歷在目,只不過一轉眼到了這個光景,董色心裡總歸是有些委屈。
本來怕你一個人苦悶,可現在知道你和葉桃凌如膠似漆,門當戶對;招搖過市,成雙成對;相敬如賓,出雙入對;難捨難分,舉案齊眉;並蒂芙蓉,比翼雙飛;伉儷情深,夫唱婦隨;而我對你魂牽夢縈,相思成灰;牽纏掛肚,望穿秋水;朝思暮想,愁怨攀眉;神魂顛倒,無怨無悔。
想到這裡,董色居然不覺得委屈了,她愛上白舒,本來就沒想過要和白舒有什麼結果,她本來就無怨無悔,她得知白舒和葉桃凌的訊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倘若自己不能和白舒相伴一生,有一個葉桃凌,白舒至少過的也不會多麼孤單。
月色宜人,菊香盈盈。
忽然窗外鳥鳴,吸引了董色的注意力,她霍然抬眸,只見窗前兩隻雪鷺耳鬢廝磨著,飛懸在一起,逗留著不肯離開。
當年這隻雪鷺是受傷謫落於蘭溪寺中,受到了董色的照顧,可這雪鷺跟著董色一年多的光景,燕華都走了個遍,卻還是在這最初相遇的地方,找到了自己的伴侶。
董色揮了揮手道:“走吧走吧,反正我也時日不多了,又陪不了你,你能找到另外一隻雪鷺,是你的福分。”
那雪鷺低聲鳴叫著,一聲一聲化作了哀啼,忽然舍下了自己的伴侶,飛身俯衝了下來,落在了董色的肩膀上,用脖頸處柔軟的羽毛,戀戀不捨的蹭著董色的下巴。
這一年多以來,董色總是一個人,唯一和她作伴的,也就是這隻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的鳥兒了,董色心中又怎麼可能沒有不捨呢。
可鳥兒雙宿雙飛,尋求的正是那種渺萬里層雲,暮雪千山,翩影成雙對的生活,從前雪鷺形單影隻,可現在不是了。
董色心中雖然不捨,可她還是為雪鷺感到高興,她把雪鷺從自己的肩膀上推了下去,哄趕道:“快走吧,別跟著我這個將死之人,沾上了晦氣。”
雪鷺的哀鳴聲愈發婉轉,在窗前忽得飛上飛下,兜著圈子,久久不肯離去。
董色目中有淚,別過了頭去,大聲呵斥道:“快走吧,你已經跟了我夠久的了,你還等什麼?”
董色說著,回到屋子裡面,拿了幾本書,劈頭蓋臉的像雪鷺砸了過去,幾本書砸完,董色碰的一聲關上了窗子,窗邊的春菊隨之抖了一抖。
董色背靠著窗子,一行清淚已經流到了嘴角,窗子外面雪鷺依舊在不停的哀鳴,甚至是飛身上前,用身體撞著窗子。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窗外終於安靜了下來,董色重新開啟窗子,外面已經沒有了兩隻鳥兒的影子,只有那戀戀不捨的哀鳴,還回響在董色的心中。
這一刻董色知道,她這輩子可能都再也見不到那只有著純白羽毛的鳥兒了。
正在董色傷懷之時,庭院裡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董色抬眸,只見渡空和尚走過那株玉蘭樹,路過了那口養著金魚的水缸來到了自己的房門口。
董色回到蘭溪寺之後,住的就是當年白舒住過的那間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