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之上,富貴榮華;太平之下,殍骸蔽地。
人心啊,究竟是什麼樣兒?
展霖闔目,眉間微蹙,旁人皆以為他是在深思。
祁鈺得意輕笑,靜默須臾,方開口問道:不知展元帥有何高見?
喉嚨滾了下,緩緩睜開眼,略有幾許血絲,隱在微垂的眼睫下,微不可見。展霖沉聲說道:“國璽正在九殿子手中。”
這句話成功讓祁鈺眼中浮現出一抹欣喜。
“沒想到祁顯還有兩分聖祖血性!”祁鈺說這話時神情頗為不屑:“卻也無妨,我已命巧匠重造,大師王遜之的手筆,怕是聖祖也難辨真假!”
果真膽大妄為,展霖面色不改,心急如焚,逼詢自然少不得酷刑,不知九殿下傷勢如何?開口卻道:“殿下可將人帶來,末將勸勸。倘若他執意不聽,末將願為世子永絕後患!”
祁鈺定定看著他,摸不準這話中有幾分虛實。但無妨,瞥了眼窗外,收斂起笑意,頓顯傲雪凌霜。
揮手喚來親隨,不多時便將人帶上堂前,只見來人蓬頭垢發,步幅蹣跚。錦服上道道血痕,破爛不堪。他掙脫兩旁士兵的桎梏,獨自站在那兒,不見半分華貴之氣,展霖卻辨得出,此人正是祁顯。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他與他的父兄都不一樣,即使身處環境再窘迫,舉手投足間依舊矜持有度。
祁顯看著展霖持劍一步步走近,神情絲毫不曾慌張。
石火電光間兩名士兵已倒下,展霖一個利落的轉腕,劍尖直指祁鈺,祁鈺堪堪躲過,將桌上青釉骨瓷狠擲在地,聲音清脆。
倏地,埋伏已久的暗衛湧進,將本就不大的民舍圍得水洩不通。
欲得而不得的不甘,禮賢下士而被人漠視的不堪,讓祁鈺憤怒至極,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殺!”
火光搖曳,殺聲鼎沸。
等的便是這一刻。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一點,拾得弄出點小動靜,將屍坑周圍的暗衛引下來。只有一人,大概是因為對這些死人只剩嫌棄了罷?
一擊致命,扒下衣服自己換上,意外地竟從這人身上翻出一塊棗面發糕,用油紙包著。拾得吃得有些狼狽,連紙上的渣渣都舔乾淨,甘香餘留唇齒間,拾得由衷感嘆活著真好。
坡上有棵枯樹,拾得爬上去坐在最高的主杈上,等著時間一點點流過,瞧見敢士一批批湧上,弓箭手朝著同一方向一輪又一輪,最後連房頂都掀了,遠遠瞧著鎮上打打殺殺,如同看戲一般。
平地之上兩人如同活靶子,可射過去的箭又全被一柄劍擋掉,刀風劍雨中,橫揮豎揚時,舞出一道銀影青芒。
他即使在這般境況,都招招留有餘地,不傷人性命。
該是怎樣一種心境?
以拾得的思維實在想不通。
忽而覺得,若不是護著身後那人,以展霖這身手或許能全身而退。
只可惜,莫怕他所護之人不死,他必須得死。
這局,是為他而設,他若不死豈不枉費,這裡方圓十里所有人莫不盼著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