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走,然我卻偏不走!
拾得如是想著,懊悔了整夜。
沒人知道拾得懊惱什麼,一夜過後一如以前。
軍隊在晏城附近足足駐紮兩個月,一併將周邊各城收納整頓。一邊修路築橋,建房墾荒。
亂地裡開荒並不是件容易事兒,弄不好極容易第二年春風一吹又成了草原。掘地兩尺,撒了石灰翻土,待三日後再沃肥,兩日後又將土翻了足足一尺深,再等兩日用大犁犁地,耩地播種,引了河水來澆灌,半個月後,生出的嫩芽讓人覺得似乎又到了春天。
一番勞作下來,手上生了繭。一個臉上帶著長長傷疤的新兵正當要發牢騷的時候,小村姑羞紅著臉送來茶水和吃食,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再看看身旁老兵司空見慣的模樣,瞬時一張麵皮紅的通透,垂下頭接著幹活,說什麼也不接那籃筐和茶碗。
山中那百無用處的石塊成了修路築橋最天然的材料,頑石硬生生被打磨成型,夯實壘固,依舊受風吹日曬,卻是成了功德。
晏城裡活了最久,輩分最高的老者巍巍顫顫走上去。一輩子了,第一次踩在這麼穩的橋面上。似乎這輩子都在飄搖中,一不小心就過去了。
戰禍,禍害最多的無疑是黎民百姓。
盛世時,是他們添磚增瓦,做著最累重的農務扛著賦稅,窮困無助;亂世中,他們是草芥螻蟻,任人宰割,朝不保夕。
如此活了一輩又一輩。
他們何曾受過這樣的恩賜?
待拔營起兵時百姓舉著家中最好的吃食,然而全軍得令不許拿百姓分毫。
那位輩分最高的老者領著人們含淚相送十里。
排頭小兵昂首挺胸,眼眶微紅,他紅著臉偷偷跟拾得說:“我看見我娘了,她喊我... ...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人群中拾得見著當初大罵‘不如回家種地’的漢子,此時萬般悔恨,但已然錯過... ...
而拾得只覺著可惜,鮮果糕餅還在其次,尤其那濃油赤醬的顏色看在眼裡卻吃不著實在可惜了。目光落在上面幾乎拔不出來,狠狠嚥下口水罵了句‘他孃的!’
軍隊一路向西,拾得沒想到竟能回到這兒都江。
從這往南相距三十里有座山,青鬱秀麗,山水富饒。翻過山再走十里即是穎城,當真是塊地廣物博的好地方。
不曾想還能到這,更不曾想來這是為了打仗。
當人站在穎城城下時,已然是兩軍對戰之際。
趙明寅本為一方城土守將,根深蒂固,後來舉旗自封趙王,卻也從不禍害百姓,深得民意。
拾得他們屬於外鄉人,當初被抓壯丁時這附近百姓也出力不少呢。
展將軍派使者送‘招安書’,趙明寅未接,三日後送上‘萬民書’,十萬人請願,誓與趙軍共存亡。
都說展霖展將軍溫良恭儉,仁心仁德,都說展霖展將軍救苦救難,慈心憫世... ...
容不得多想,刀槍劍鉞已然招呼上來,拾得砍翻一個,血濺了滿身滿臉,滾燙的溫度只是一瞬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