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不愧是我,這新年禮物邪兄一定會喜歡。”
青衣少年將信送給郵差後,裝模作樣的在帳篷庭院外踱來踱去,很不大聲地吟著自己終於對出的佳對,時不時朝某處偷偷瞄上一眼。
而將將行到此處的某人,恰好聽到了李安生的佳作,悄悄附在敞篷後面,不料等了好半天卻沒了動靜,正當那人準備放下塵埃時,李安生笑嘻嘻的聲音響了起來,“瘦竹竿,好不好聽啊?”
瘦竹竿下意識就要腳底抹油,但剛邁出去半隻腳就縮了回來,立馬挺直了身軀,“別嬉皮笑臉的,本伍長來可是有正事。”
不待李安生吐唾沫,瘦竹竿輕喝道,“食官聽令!”
李安生拱了拱手,望著瘦竹竿,看他能放出來什麼花,果不其然,後者很快立馬笑了起來,“嘿嘿,小子,文太尉讓我跟你說一聲,明天晚上的餃子,準備五人份的就行了。”
李安生不禁問到,“其他人的呢?我們可是預備了上千個餃子,有你最愛吃的素茄子餡。”
瘦竹竿笑得更像一朵花,“餘著,等我回來再吃,肉墩他們的也餘著。”
青衣少年點點頭,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頓了頓又開口道,“要不我現在給你下一碗?很快的,用不了多大會。”
瘦竹竿擺了擺手,“放心,我們只是去曹州送信,很快就回來了。”
“對了。”
“這個東西,你幫我拿著,等將來哪天你到了神農城,替我交給臨淵書院的林先生。”
李安生望著手心一卷封皮都爛了的書,扉頁上寫著‘餘花’兩個字,掀開書頁,字裡行間竟是寫滿了清秀至極的小楷,看得李安生肅然一驚,猛地抬頭看去,瘦竹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頭。
如果這時有人看得見,一定會發現平日裡臉皮比城牆厚的青衣少年,面頰緋紅。
李安生有點後悔了。
忽然現在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或者把白天的信追回來。
很快青衣少年又嘀咕起來,“餘花?這瘦竹竿醜不拉幾的,鐵定不會叫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女子名字,我就說嘛,嗯。”
李安生現在還不知道,不只‘餘花’的名字,探馬隊二十二人的名字,除去他的外,很快都會被做成小木牌掛在南州城牆上。
李安生現在也不會知道,若干時日過後的南州長城,耀眼的大紅燈籠依舊高高掛,城上屍體卻已然大可“拾梯而上”,城牆一角,緊握著柔情的青衣少年,隨著胸口劇烈的震顫,一股股鮮血溢流而出。
不知不覺,一襲青衣早已鮮紅的少年誦起了那曲伴在耳邊十數載的古辭,“土返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
手中還握著劍的少年念著念著驀地就溼了眼眶,“願來到這世間的諸位,都能夠如你所願,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都能夠有如朝菌,不知晦朔。”
少年頭皮逐漸昏沉,眼前漸漸模糊,嘴唇卻依舊反反覆覆輕輕啟合,大抵是風雪有些大,少年明明說了很多,雪花撲朔迷離中卻依稀來來回回只能聽清幾個字,“……張姑娘……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
曹州,水上長城,明明滴酒未沾卻忽然間彷彿醉得一塌糊塗的酒長清,嘴唇微動,好像在喃喃輕語,已在城關駐留近一月的粗衣少年捱得近,好像勉強聽清了若許似乎聽清了的東西:“少年乘白駒,恍若已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