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從銀穗山到小黃泉的這段路很美。
有高峰直衝雲霄,有從山頂傾瀉而下的瀑布,撞擊在岩石之上如飛花碎玉一般,令人神清氣爽。
儘管身後跟著的是一群死人,老人李苦走的卻依然灑脫隨意,一路吟嘯前行,走到瀑布處時還鞠了一捧泉水暢飲,少年李安生卻走的很不舒服,時不時朝隊伍後面看上幾眼。
老人的灑脫是裝出來的。
李安生的不舒服倒是真的。
老人李苦的摯友陸言臨走前給他留了一封信,信上說幾日前另一位老者,也就是陸言這兒收了一個新魂,婦人寧嵐的妹妹寧雪兒。
寧雪兒被當地望族沈家浪蕩公子沈敬看上,要強行霸佔她,寧雪兒不從,寧嵐極力阻攔,怎奈公子爺硬上,竟是當著寧嵐的面玷汙了寧雪兒,事後,寧雪兒羞憤自殺,寧嵐去官府告狀,反被沈家倒打一耙,鋃鐺入獄。
沈家怕寧嵐把事鬧大,索性給知府多送了一些銀子,秋後問斬。
這種凡人的雜事本來與陸言而言根本沒有關係。
可寧嵐是李幽篁的糟糠之妻,青衣少年李安生的生母,親孃。
李苦一直瞞著李安生,他是自己搶來的,但老人瞞不住自己。
那封信的最後,陸言叮囑老友,事隔多年,過去的都過去了,發生的怎樣都無法改變了,不要再瞞著少年,不要再欺騙自己。
從煦日當空到落日西沉,從日落西沉到月明星稀,從月明星稀再到日出東昇,老人李苦思慮了好久。
一直到第二天黃昏時分,老人覺得老友說的對,過去的已是往昔,既然人家李幽篁小兩口那麼恩愛,自己這麼做也沒啥意義,老人覺得也是時候該告訴李安生真相了。
所以李苦大筆一揮,瀟瀟灑灑地寫了很長一封信,寫完後把信往袖筒一塞,根本就沒有要把信給李安生的意思,這讓一直在老人身旁看著的女鬼寧雪兒嘴角有些抽搐,嬌小柔弱知書達禮的女子竟是忍不住在心中罵了一句髒話:這尼瑪和沒寫有什麼區別?
寧雪兒這樣想,老人可不這麼想,老人寫完信後彷彿做了一件大好事,卸下了一件比山還要重的擔子,樂呵呵地從懷中拿出了一杆紫銅煙鍋,眯著眼抽了起來,吧嗒聲聲聲入耳,自在的很。
老人抽菸的聲音愈來愈響,李安生回頭的頻率愈加頻繁,眉頭皺得越來越厲害起來,完全擰成了一團疙瘩,終於,老人吐出一口濃郁的煙霧,敲了敲旱菸道,“我去前面探探路,你看好這些死屍。”
老人言罷,身形縱然向前彈出數十米,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李安生視線裡,一眾死屍見到老者離開,立馬大喜過望,回過頭卻看到青衣少年對著他們燦爛一笑,揚了揚手中的硃紅旗。
李安生笑著坐在了一塊山石上,就那麼任由一個個死屍從自己面前走過去,少年輕輕撫著懷中的黑貓,眉眼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好看,“站住。”
“沒走。”
李安生聽到聲音後有些驚訝,淺淺一笑,抬起頭來,面前站著一位笑盈盈的灰衣少年。
李安生和灰衣少年雖然都在笑,兩者的笑卻是毫不相同。
李安生的笑如沐春風,使人感到的是溫暖愜意,後者雖笑,眼神卻是凌厲無比,像極了一道極其鋒利的劍刃,警告生人不可靠近。
“生死有別,這些死屍有得罪你嗎?”
李安生雙眸微眯,望著這個他在之前就發現了的灰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