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端視著張蜻蜓那枚小金戒指,確認無誤了,這才細細的打量著眼前這位女子。李思靖的姨娘——陸真。
她雖是三十許人,卻仍梳著未婚姑娘的髮式,並未盤髻。儘管是個普遍民婦,但生得眉目端莊,沒有市井小婦常見的俗氣。一身布衣荊釵也是收拾得乾淨利落,進退應答之間頗為有禮,倒象是在大家子歷練過的。
她心中忽地一動,“你姓陸?那與吳郡陸氏可有關聯?”
陸真微微一笑,“夫人好見識,妾身正是出自吳郡。”
林夫人詫異了,吳郡陸氏可是當朝有名的世家望族,族中還出過數位皇后貴妃,極是顯赫。闔族之中,無論男女,皆自幼飽讀詩書,通曉禮義。有人就說了,陸家除了三尺以下的幼童,絕無目不識丁之輩。只是如此的名門之後,怎麼會淪落到京城,以賣燒餅為生?
陸真是這麼解釋的,“十多年前,家姐奉父母之命前來京完婚,只可惜姐姐姐夫皆是薄命,在外甥出世後,相繼染病身亡。夫人,您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樹大有分叉的道理。我們雖是吳郡陸氏一族,卻極偏遠,除了多讀了幾日的書,其餘皆與尋常百姓一般無二。我們家中原本就只有我姐妹二人,而姐夫亦是獨子,待他二人亡故之後,家中便只剩我們姨甥二人,兩袖清風。為了餬口,我便只得接些針線活計回家來做。待得外甥漸大,憐我清苦,便跟人學了手藝,擺了個小燒餅攤,聊以度日。夫人若是不信,儘可以到牛尾巴衚衕打聽,看我是否所言屬實。”
林夫人聽得頻頻點頭,若是這些說起來,也就不難理解了。她雖是官家夫人,卻不過是出身富商之家,對於這種名門之後倒是很有幾分敬意。
“只是這戒指是如何到得你的手中?”
陸真賠笑道,“這也是事出湊巧。前幾日貴府三姑娘出來逛街,曾到我家附近的太白樓喝茶。正好我外甥找那兒的戲班子結些燒餅賬,到時就跟人說起家中煩難。只因外甥漸大,我一直想跟他說門親事,奈何家事艱難,一直憂心不已。孰料三姑娘倒是天真爛漫,見我外甥也會幾下三腳貓的工夫,便道願意拜他為師,助他成親費用,並以戒指為約。我家外甥不懂事,當即就應下了。回來跟我一說,我就急了。且不說男女授受不親,便都是女子,府上也絕不可能讓一個小姐來學什麼功夫。我當時便要來府上退還戒指,卻又偏生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來,故此拖延了幾日。”
她斂祍拜了一拜,“現戒指是原物奉還了,妾身也替我那不懂事的外甥給府上賠個禮,這孩子自小在市井中長大,不大懂得規矩,還請原諒他的無心之失。若是要怪,就請怪妾身教導無方吧!”
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林夫人是非常滿意,卻也有些生氣,明明是讓人盯著張蜻蜓的,怎麼這的事情都沒人知道?定是偷懶看戲去了!
想想張蜻蜓,也真是好笑,居然想心思要去學武藝,難道她日後還想在家裡飛簷走壁不成?若是此時早些揭發出來,林夫人還可以鬧到章致知的面前,重重治張蜻蜓一個不守婦道,私相授受之罪。
可現在人家親自上門來賠罪,把事情分辯明白,而且言語之間,對自家名聲諸多回護,她要是再治張蜻蜓的罪,反倒真的會對自家名聲不利了。那可是章致知最大的忌諱!
於是林夫人淡然一笑,“陸姑娘,不必客氣。要說起來,也是我家姑娘太淘氣了。大家女孩兒,出門出得少,完全不諳世事。上回又是跟著姨娘出來,難免照管不周些……”
本來接下去,她的話就是要感謝幾句,然後隨便賞個紅包,打發人送客此事就算曲終人散了。
可陸真忽然笑著插了一句,“實不相瞞,我方才見了夫人,心中還有些奇怪的。聽您現這麼一說,便全明白了。”
她適時停頓一下,用只可意會的眼神看了林夫人一眼,才又體貼的道,“只有夫人這樣嚴明有禮的母親,才教得出這樣單純無邪的女兒。”
這話奉承得林夫人可是真高興,不覺又隨著這話說下去,“我這做母親的,能不替兒女們操著心麼?可家裡上上下下幾百口子,要處處兼顧可真是不容易……”
這一聊,不覺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外頭伺候的小丫頭們就見裡頭笑聲不斷,夫人似是極其開心。再過一時,就見裡頭伺候的大丫頭也全都退了出來,不知談到什麼機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