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出這樣的決斷,我為什麼不能?”
有人抬眸,冷靜地看著他:“所以你是覺得,自己是在做和鳳陽十八士一樣的壯舉?”
“對。”陸懷安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城市經濟體制改革的實驗是從擴大企業自主權入手的,這是前年就有的指示,我正是按照這個指示行動的,我如果有,那也是錯在我的遠瞻性暫時還無法被認同,在歷史的程序中,承包制本身就有它無法解決的弊端,我改一個方式,照樣能為國家做出貢獻,能為人民提供工作崗位,我何錯之有?”
先承認,再否認。
眾人竟真的無從辯駁,他這番話句句直指要害,能說他是錯的嗎?那麼他們是說上面的指示是錯的嘍?
有人並不被繞進去,沉下臉喝斥他:“狡辯!你這是強辭奪理!”
“有理,即是真理。”陸懷安並不生氣,甚至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寫的是我們從國外引進洋垃圾,那是批什麼垃圾?全是死人衣服!是我們低人一等嗎?是我們只配穿這樣的衣服嗎?不是!”
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是因為我們窮。”
窮,即是原罪。
因為窮,所以做不出高階的機器。
因為窮,所以做出來的衣服太貴了,普通人買不起。
因為窮,所以國外進來的死人衣服都有人搶著要!
“我們太窮了,我們的國家也太窮了。”陸懷安苦笑,笑中透出無限辛酸:“國家的目標是沒有錯的,但是現在還在投石問路的階段,導致許多人無法正確地認識到,只有商品經濟才能讓國家富有,讓國家強大。”
眾人微微皺眉:“商品經濟?”
“對,商品經濟,本質上是交換經濟。”陸懷安一揮手,神情激昂:“國內現在的經濟結構是有弊端的,許多同志總是把商品經濟混同於資本主義經濟,這其實是錯誤的。我們需要的,是穩健地推動國內經濟的發展,國家有了錢,人民才幸福,人民有了錢,才有了底氣。”
他們的廠子能做便宜的衣服了,人們也有錢買衣服了,國外的死人衣服還會有人要麼?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最終做出結論:社會主義經濟應該是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只是不能揠苗助長,應該循序漸進,而合同制則是承包制最好的替代方式,只有這樣,廠子才能盤得動,盤得活。
“我賺錢,人民獲得工作崗位,人民賺錢,國家賺錢,全贏的局面,為什麼非要倒回去,一起過得苦哈哈?”
的確,拿個有些打擊人的例子來說。
淮揚這麼大個廠,有國家支援,有資金強力注入,有定向的客戶,有穩定的供給。
甚至連工人都是穩定的,或許會有人去世,卻基本不會有人撂挑子不幹。
但哪怕是這樣的局面,居然都沒能鬥得過區區一個由幾個山野鄉民搭起來的諾亞。
問及這方面,蕭明志嘆了口氣:“這個我只能說實話,真要繼續這樣下去,淮揚兩年之內,會被諾亞擠兌得沒有絲毫生存空間。”
“所以這是惡劣競爭?你一個私人企業,竟然跟國營廠子公然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