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吧。”楊琛雙手抱住脖子擱在椅背上。
俞飛虹忽然想把那種主動權奪回來,她收回手臂,學著楊琛的樣子聳聳攤手,調皮地笑:“那你錯過了一個機會。”
楊琛沒有接茬兒,看著俞飛虹問道:“你所向往的愛情是什麼樣子的?像《銀杏銀杏》裡描述的那種痴戀嗎?”
俞飛虹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我只是單純喜歡這個故事,你不覺得那種跨越了時光與輪迴界限的愛情很美嗎?”
楊琛搖頭道:“我覺得那不是愛情。”
“嗯?為什麼?”
“羅素說過,愛應該寬容,不要成為彼此的義務和負擔。而這世間痴男怨女的誕生大都是因為自私和嫉妒。《銀杏銀杏》裡的僧人如果真的愛阿九,又何必要把這個故事講給已經轉世成親的阿九聽呢?”
“可是,如果不告訴她,遺忘了前世的阿九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了,僧人再也找不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五十三年的感情沒有了寄託,那他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僧人喚醒了阿九前世的記憶,然後呢?”楊琛認真地反問,“人鬼殊途,僧人得到了解脫,阿九怎麼辦?須蘭的故事在這裡結束了,那留下的餘白呢?”
俞飛虹啞然失語。
“這就是自私。”楊琛嘆了口氣:“高壇主,愛情經不起五十三年的消磨,如果真的有,那它一定不純粹。
僧人被困在銀杏樹下五十三年,等來了阿九的轉世,給她講了個前世今生的故事,喚醒了阿九前世的記憶,然後飄然消散,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阿九,一個後半生註定要被這些恩怨糾葛折磨的阿九。”
楊琛看向俞飛虹:“你還覺得這是愛情嗎?”
俞飛虹面上有幾分茫然:“如果不是愛情,僧人又是靠什麼撐過了這五十三年?”
“是執念。”楊琛道,“愛情經不起五十三年的消磨,但是念想可以。因為那是一個人存在世上的意義。”
“如果這麼說,那僧人執著的念想是什麼?”
楊琛問道:“你有沒有看過王小波的書?”
俞飛虹點點頭。
楊琛道:“王小波在《人性的逆轉》裡寫過這樣一段話:【人是一種會騙自己的動物,我們吃了很多無益的苦,虛擲了不少年華,所以有人就想說,這種經歷是崇高的】。
僧人愛不愛阿九?或許曾經愛過。但他更愛他自己。支撐著他熬過這五十三年磨人孤獨的正是活在他想象裡的那個崇高的自己。”
楊琛一口氣說完,看著稍顯落寞的俞飛虹,問道:“你知道須蘭為什麼要給這個僧人的前世一個書生的身份嗎?他的哥哥明明是一個燒殺搶掠的土匪,而弟弟卻是一個手上從不曾沾過血的書生,像極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你說,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我不知道須蘭是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我個人覺得,這個書生的人設很妙。因為那種自我感動式的崇高和偉大,是大多數文藝青年的通病。”
俞飛虹好半晌才梳攏了思緒,看了一眼默默陪著她的楊琛,問道:“你不喜歡文青?”
楊琛搖搖頭,笑道:“不,我就是個文青。比如說,我剛剛在跟你交流的時候,嘗試著把我的思想注入你的腦殼裡,而你明顯接收到了。那一刻,我就覺得自己是偉大而崇高的。”
“呸!”俞飛虹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