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閃爍的視線在那些地方遊走,沒有敵意,卻也談不上善意。
他感覺到一種冷漠而警惕的“關注”。
是那些住在島上的原住民,他們注意到自己這群不速之客了。
但狂鐵並不打算跟這些原住民打交道,他相信考爾也是這麼想的——大家各自討著各自的生活,誰也沒興趣踏入對方的生存圈子,在這裡互不相犯最好。
帶著這樣的念頭,狂鐵和水手們越過了海岸,穿過了怪石嶙峋的石灘,在機關人的帶領下,沿著海岸線向著島嶼的另一側前進。
一些早就死掉不知多少年的植物殘骸進入了他們的視線——在這片鈷藍海上,海風中帶來的汙染早就斷絕了正常動植物的生機,人們在偏遠島嶼上能夠看到的唯有這種難以腐朽的殘骸,它們枯死在大地上,枝葉中浸滿了海風帶來的鹽,像一具具木乃伊般,有的倒在地上,有的仍頑固地挺立向天。
但它們永遠也不會再發出新芽來了。
考爾走在隊伍的最前頭,老船長步伐很快,揮動長刀劈砍那些乾枯植物時的動作完全不像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哎,”水手佩恩從後面湊到了狂鐵旁邊,壓低聲音嘀嘀咕咕起來,“你有沒有覺得船長怪怪的?好像是從聽說了採珠人的事兒之後就有點……我以前從沒看他對一件事這麼上心過,我是說除了掙錢之外。”
“不止你一個能看出來,但他肯定不會跟咱們解釋——他是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
佩恩聳了聳肩,但很快他還是忍不住又多了一句:“你說大廚巴特爾會不會知道?聽說他三十年前就認識咱們船長了……”
“要不你去問問?”
“我不去,我上個月打破了船長的水壺,已經被綁在桅杆上一次了。”
“那不就得了——廢話這麼多幹什麼。”
狂鐵和佩恩在後面嘀嘀咕咕的交談並沒有引起考爾的注意——老船長在關注天氣以及島上的變化。
太陽正在靠近海平面,天光逐漸暗淡下來,島上的原住民似乎不再關注踏上島嶼的這群不速之客了,但他們也顯然沒有邀請一群來歷不明的水手去村裡做客的“好客風範”。
而考慮到某些海上島民的剽悍民風,貿然去土著村落中休息本身也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在有經驗的水手之間所流傳的故事裡,不乏那種莽撞地在島嶼土著村落中留宿而被殺害劫掠的倒黴蛋。
在這缺乏法律與秩序的鈷藍海邊緣地帶,島民、水手、海盜與走私商人之間往往沒有什麼明確的界限,大家的身份變換往往只在金幣與刀劍的叮噹作響之間。
夕陽西下。
“紮營,生火,休息!”考爾終於長長出了口氣,高聲喊道。
採珠人的小屋似乎還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加快速度大概幾個小時就能趕到,但在這種陌生的地方趕夜路絕非明智之舉,在這種過於靠近鈷藍海深處的島嶼上,人煙之外的區域甚至和深海中一樣充滿危險——在海上討生活的人對那些懂得爬上海岸的“深海惡鄰”們可不陌生。
簡易的營帳很快便支了起來,明亮的篝火在露營地中心熊熊燃燒。
狂鐵與幾名多少懂得戰鬥的水手前去設定火把,他們將能夠長時間點燃的、浸滿了海底油膏的織物纏在木棒上,將其插在一圈帳篷的最外緣,一名有經驗的老水手檢查著火把的密度,提醒著年輕急躁的水手們別在這件事上粗心大意。
“火把間隔別太大,中間不能有徹底無光的地方,”頭髮花白的老水手喊道,漸漸昏黃的天光從海面的方向傾斜著照在了他那有一條深深疤痕的臉上,“別抱著僥倖心思,那些從海里爬上來的東西可等著你們給他們‘留門’呢!”
“知道了知道了,你臉上那道疤就是年輕時被‘海里爬上來的東西’給抓的唄,”一名年輕水手大聲回應著,“它們怕光,怕雷,怕海都那座差分機用黃銅敲打出來的曲調,聽上去怕的東西挺多,但只要有一隻跑到了面前,最訓練有素的戰士也會一眨眼被幹掉……你都講過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