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滿臉黑白斑點的巨漢被裴擒虎目光一瞪,原先的兇相逐漸煙消雲散,他手捂著胳膊,不顧周圍人的目光,灰溜溜便走了。
李元芳則說道:“胡扯的兩成,為了擋你一拳,我整條胳膊都酸了……至少五成!”
裴擒虎才不想和李元芳糾纏這種細節,無奈說道:“怎麼說都是他先動的手,你為什麼糾纏我?”
“他是個廢物,還是空手,你是懷遠坊第一拳師,持兇器反擊,還指望我判你正當防衛麼?”
裴擒虎哭笑不得地問道:“我什麼時候持兇器了?”
對方立刻伸出戒尺在裴擒虎拳頭上一點:“你的拳頭還不算兇器?”
“這是哪裡的道理?”
“大理寺的道理,不服憋著。”說話間,李元芳便又揮揮手,衝春娘喊道,“要一碗最便宜的酒!”
話音未落,就見春娘已經將一碗金稠的酒漿擺到他眼前,李元芳用全然不符合其身材的豪爽姿態喝完了酒,湊近到裴擒虎耳邊,輕聲說道。
“最近,長安城可能會來一批人,很麻煩的那種。所以狄大人要我和城裡幾個同樣麻煩的人物打好招呼,這段時間別惹麻煩,最好安心在家休養。”
裴擒虎聽了這番話,卻有些奇怪:“在大理寺看來,我是麻煩的人?”
“本來不是的。”李元芳說道,“但是那些人說自己來自雲中。”
——
作為赫赫有名的永珍之城,繁華盛世,長安以無比包容的姿態,迎接著天下的客人,哪怕是有著世仇的雲中人,長安也對他們敞開大門。
所以,有云中人造訪長安,這並不是新鮮事。
但是對裴擒虎來說,雲中二字,卻有著不同尋常的魔力。
就在不久前,他還是一名長城守軍,在長官蘇烈麾下服役,生活簡樸卻積極向上。
然而轉眼之間,他的部隊被汙為叛軍,敬愛的上司更是以叛將之名被掛在懸賞令上……若非事發時他正從雲中快馬加鞭趕回長安求援,如今只怕也已身陷囹圄。
從雲上到深淵的墜落,一度讓裴擒虎心如死灰。
生死與共的戰友成了萬惡的罪人,長官蘇烈和他把酒言歡,慷慨激昂地許諾給他的未來也一夜破滅。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信任誰,不知道自己的虎拳要為誰而握,更不知道年輕的自己,未來會指向何方。
然而,在絕境中,他結識了【堯天】的夥伴,被他們一點點從黑暗中拖著掙扎出來。
在懷遠坊定居,逐步結識街坊鄰里,在金紡街的酒家擁有專屬於自己的飲料,然後,靠著一雙虎拳在長安城打下名聲——如今他在地下拳場已經豪取二十連勝,可以約戰那些位於鬥場頂端的拳霸,甚至連那個長安第一拳的女士都對裴擒虎的崛起表示了興趣。
這位二十出頭的虎族青年,已經在長安城的懷遠坊紮下了根。
然而對裴擒虎來說,這種和平安逸,又不乏激情熱血的生活,只不過是一層奢華的表象。
表象之下,是那永遠無法忘懷的在長城戍關的那日日夜夜,是他得知長官背叛時的悲憤與心冷。
時至今日,裴擒虎已經可以面對過去,坦然接受自己所在的部隊已經永遠成為歷史。
但他無法忘記過去,假裝自己真的是一名前途無量的長安拳師。更無法理所當然地將敬愛的長官蘇烈當做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