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是今天的主審,照舊一拍驚堂木,開始了這場別開生面的審判。
為什麼叫別開生面呢?被告這倆是有身份的,得賜座吧?告狀的這個呢,大病初癒,又有這麼多百姓支援著關注著,也不能站著跪著吧?
堂下告狀者何人?又一遍老套的問話,堂下百姓們異口同聲一句:咦——!
小人不知自己是何人,在朱陽縣流落失所時,有人稱呼小人為阿福,自那以後,就以阿福為名了。
阿福清澈的聲音像一泓冷泉,他的半路結巴本來就是心理上的疾病,學了幾天鳥語,大宋的國語也不結巴了。
觀眾裡,女子的哀泣的聲音又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這樣優秀的少年公子,卻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可憐孩子。
每次審判都是這樣,阿福拒絕回憶自己的童年在哪裡度過,只提西疆打仗,回還後被關押被殘害毆打的經歷,要求懲處那兩個狼狽為奸的官員。
可是明明大傢俬下里的調查就是這小子是譚家的種兒!
頑固的三個人,今天還會繼續頑固嗎?
出乎大家意料的,卻是譚尚書。
他是個官,一個在生活上,稍稍,有那麼點潔癖的官。
他這一生,愛惜自己的名譽,就像一隻臭美的鳥,愛惜自己的羽毛,同時,愛惜自己的每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的形象。
衣衫上蹭了灰塵他都會渾身不舒服,可是今天。頂著臭雞蛋坐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於譚尚書來說,不亞於重刑侍候,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在崩潰,憋在心頭的種種痛苦憤恨,就在爆發的邊緣。
坐在對面的這個兒子,就是他畢生的恥辱,現在,所有人都逼迫著他來面對這份恥辱。
為什麼自己心軟。一次次不親手殺掉這個恥辱?為什麼要留他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時時提醒他恥辱的存在?
大理寺卿的聲音,就像夏日裡最討厭的蒼蠅一樣齷齪:譚尚書,請問您跟阿福公子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串通馬王爺關押阿福公子?
每一次都這麼問,這群笨蛋就問不煩!
一滴臭雞蛋的粘汁,順著譚尚書的髮際線。流淌了下來,他的全身都在顫慄,他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恐怖的發抖。
腌臢骯髒的東西!
所有的隱秘剎那間都不值什麼了,譚尚書不玩了!
他的身子霍的站立起來,衣袖狠狠的擦抹著自己的臉頰。憤怒的叫道:這個腌臢子是我的兒子!沒錯!我就要殺了他!我是他爹!我就要滅了這個腌臢子!
這是第一次,譚尚書親口承認跟阿福的關係。
全場沉寂。然後,更大的喧囂聲又起!
阿福沒有動,他那雙黑幽幽溼漉漉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凝望著譚尚書,沒有人看得出來,那裡面,都有什麼感情。
為什麼?阿福公子這麼優秀。你為什麼拋棄他?為什麼要殺害他?臺下的一名女子,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的問了出來。
這句話,也是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皇帝,要問的話。
譚尚書,必須回答!小皇帝的聲音裡,含了些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