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圓忽然的近鄉情怯起來,那個昨夜裡剛與這具身子魚水交歡過的男人,就在河沿兒的另一面吧?
說起來,兩個肌膚相親過的男女,陌生的還不如身邊這個小傢伙,阿圓忍不住抓緊了阿文的手,腳步遲疑了。
“嫂子快走啊,大哥他們就在前面,紅薯埋得時間夠長了,大哥說早甜透了呢!”小阿文的腳步被拽住,急忙忙搖晃著被抓緊的手臂。
“哦——是——那個——”,阿圓面紅耳赤,低著頭尋找一個可以讓時間留置的正當理由。
“那個——阿文,看,好多的野菜,這是——薺菜不是?真的呢,快挖些回去,咱晚上做薺菜肉包子好不好?”阿圓終於看到了希望,把竹筐放在地上,彎了腰就去抓野菜。
小阿文扁扁嘴巴,一臉的不樂意:“嫂子,野菜苦隱隱的,有什麼好吃?再說,咱家哪裡有肉?你和大哥成親的席面,還是在大伯家擺的呢,剩下的肉菜,都沒帶回來一點兒!”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自家成親,在大伯家裡擺席面,怪不得那個家裡連點喜慶氣氛都沒有呢!
“是——大伯替咱們花錢招待親戚朋友嗎?”阿圓琢磨著,這個做大伯的還算仗義,知道侄子家裡沒有主事的父母雙親,大包大攬給幫忙了。
“嘁——才不是!”小阿文只差把眼角丟到腦袋後面去了,氣哼哼的就要發幾句牢騷。
“阿文——,不是讓你回家看著新嫂子的嗎?怎麼又跑回來了?呵——,承光小子非要把錢都花淨了,娶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姐回來,攏不住心了吧?呸,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等那小姐跟個野男人跑了,才有的是你們家後悔的時候!”一個粗粗實實的中年婦女的聲音,忽然在身邊不遠處響了起來。
還在彎腰挖野菜的阿圓,微抬了頭,看向來人。
不但聲音粗實,那身板也很魁梧,一身褐色的老粗布衣裙,腰間打了個結結實實的結兒,雙手抓住右肩膀上的繩結,一個巨大的包袱,兜著一大捆青草,像一座小山似的。
看看吧,都勞累成這樣了,也沒少一丁點兒八卦的心!
阿圓不喜這婦人的多話,也沒心情跟個村野莽婦去做理論,繼續低頭轉換陣地,又挖起幾棵薺菜。
“姑——”,小阿文似乎被嚇到了,嘴裡咕噥出這麼個稱呼,眼睛裡淚花花的,兩隻赤腳交替著上下,腳趾頭跟蟲子似的亂動。
阿圓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把薺菜一推,“騰”的站了起來,眼睛裡也噴出了點燦爛的小火苗兒。敢情兒,這滿嘴裡噴糞的野婆娘,竟然跟這家人沾親帶故?
“嫂子——不是那樣的人!”阿文撲上來摟住了阿圓的胳膊,身子有些發抖,似乎,很恐懼這個婦人似的。
那婦人這才發現阿圓的存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個來回,從鼻孔裡發出一聲冷冷的“哼!”,從阿圓身側擠了過去。
小阿文臉色煞白,迅速的又躲到了阿圓的胸前,直等到那婦人走出很遠,才勉強穩定下來。
“阿文別怕,這種人,純粹就是屎殼郎趴在腳面上,不咬人它膈應人!不用理她啊——”,阿圓摸摸小傢伙的腦袋,安慰道。
這下,挖野菜的閒心也沒有了,一大一小把地上已經挖出來的薺菜歸攏到一旁,計劃著等返程時繼續行動。
“其實,薺菜有好多種吃法,沒肉,也能做出好滋味兒來,阿文等著,嫂子一準兒拾掇好了。”阿圓繼續撫慰著小傢伙,只可惜不算特別奏效,小傢伙心事重重的,眼圈兒泛著紅。
走過這道河沿崗,就是各家開墾的“自留地”了,東一塊兒、西一塊兒的,斜斜的佈滿了整個河沿兒。
有的是種菜的菜畦,結著各色的果實,隨意一瞧,還能發現幾根就要落秧的小黃瓜。
一大片被蹂躪的遍地狼藉的斜坡上,就是他們的“親人”。
阿文提起了精神,放開了嫂子的手,高聲的招呼著:“大哥,二哥,三哥,採蓮姐姐——”
斜坡上的幾道視線,或冷淡或熱切或好奇的投射過來,聚焦在阿圓的身上,一瞬間,竟有些恐慌緊張。
“大哥,嫂子烙了煎餅給你們送來,打了雞蛋在面裡,可好吃了——”小小的身影已經奔過去,向著最高大的那個方向。
阿圓攏攏頭髮,臉上調整出笑容,也跟上前去,把籃子往男人手裡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