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漸移,屋內昏暗下來,棋盤上已然黑白大龍廝殺的勢均力敵,她思索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因為棋子幾番殺落太多,有很多位置都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知道日影已盡,月出東山,亦未曾注意到屋內不尋常的聲音。
屋內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色勁裝的人,一雙鷹眸盯著棋盤前那個瘦削的身影,月光微冷,將染霜的鬢髮更覆上一層淺雪。她盤坐在高榻上,弓著身子,瘦如竹節的手指摸著棋盤邊緣刻線的凹槽,垂眸沉思。泛白的光線中,她的面容平凡也平靜。
沉思半晌,她抬手輕輕撫摸著棋盤上的棋子,微微偏頭,長眉蹙起,似乎在努力的回憶著什麼。手指不慎撥動,兩個棋子被挪了位置,她怔了一下,屋內響起清淺的嘆息聲。
她卻絲毫不放棄,小心翼翼的摸著凹線,竟然硬是把兩顆棋子歸位了。
兩年前,眼前這個人曾說她艱難困苦時,只有巍巍山川、湯湯河水、清風明月、美色不要錢,卻是她所能享受的最奢侈的東西,而今……
黑衣人眸目光微動,幾步走到榻邊,彎身按住她還在摸索的手。
宋初一微微一驚,手心是冰涼的棋子,手背是一隻炙熱的大手。
“何人?”宋初一聲音微冷。
“是我。”一個熟悉的冷冽聲音乍響。
宋初一從榻上下來,朝他微微躬身,“見過君上,臣……擅自回來了,請君上責罰。”
“卿何出此言!”贏駟伸手扶她直身,“卿為大秦出生入死,如今巴蜀指日可待,卿何罪之有!”
宋初一尚未開口,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贏駟拍了拍她的背,“贏駟要謝先生才是!”
只是一個感激的擁抱,一個國君,對功臣的感激。
待贏駟鬆開手,君臣相讓著就坐以後,宋初一微微笑道,“王圖霸業是為君者所求,輔君爭霸賺得青史一筆是我之所求,君上能赤誠以待,懷瑾很感激。”
“青史一筆。”贏駟面上浮起一抹笑容,逼得月光黯然,“我已親去樗裡將扁鵲神醫請回咸陽,不過老人家年紀大了,受不得顛簸,我令黑甲騎護送,要慢幾日才到。”
宋初一直身,揮開大袖,行了一個大禮,“君上禮賢下士,懷瑾定當肝腦塗地以報。”
贏駟早已決定要用宋初一,宋初一也早已決定為秦國效力,彼此之間只差個承諾而已。
這裡面有幾分真心幾分刻意,沒有人能分辨的清,也無需分辨清楚。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贏駟便道,“已經夜了,先生早些歇著吧,我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