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慧道:“當歸四逆湯原在《傷寒論》中有記,養血通脈,手足突然冰涼時可用之通貫血氣。烏頭湯則是《金匱要略》所述,大辛大熱,用來化瘀通脈最宜。兩湯合用,想必可以盡快通暢血脈,讓病體恢複健康。至於為何不用四妙勇安湯,只因此湯加生黃芪可以化腐生肌,適宜用於易生潰爛腐肉的濕熱一類,卻不好用在多表現為肢體冷硬麻木、真心痛等症狀、卻沒有潰爛跡象的寒凝一類上。”2
“說得好!那如果我告訴你,蜀王犯的恰恰是陽虛寒凝,用藥之人也用了你口中的兩個湯方,只是在後個方子上……”
蘇定慧順著他思緒往下,以個醫者的視角看去,漸漸冷靜下來,沉著地想了想烏頭湯的方子,麻黃、芍藥、黃芪、炙甘草各三兩,川烏……五枚。
“翁翁的意思是,這位殿下中了川烏的毒?”
麻黃、芍藥、炙甘草藥性緩和,黃芪也屬甘溫,只有這個川烏,本是劇毒,卻可以透過煎服之法,將蜜兩升來煎,煎到升餘時去川烏,只留蜜水入藥湯。蜜性解百毒,去烏之毒,使得川烏最終得以入藥。3
但這也就意味著,如若不用煎服之法、或熬藥時辰不足,川烏毒性未除,病人服用之後,便會直觀感受到川烏的剽悍燥烈,病情加重反倒成了其次,重者有中毒致死之虞。
方老頭子臉色凝重,“你果然於此道有天分,猜的不錯,我診出來的也是這個結果。但今日所說,除你我之外,不可有第三個人知曉。蜀王找過其他大夫看過,這些人皆回答安然無恙。連我去了後也沒有即刻托出,只說脈象微異,容我翻查醫書,三日後再做答覆。”
蘇定慧不忍他憂心竭慮,勸道:“翁翁不必過於擔憂,烏頭劇毒不假,卻並非無解。加上那位殿下還能正常接見您和旁人,想來服用的不多,毒勢僅算輕微。他尊體貴重不假,依翁翁的醫術,定然會藥到病除的。”
“他的毒我不擔心,我只擔心……”方老頭子說著,突然沉默了下來,連帶一股沉重悶滯的氣息在堂屋裡頭湧動,只覺人在海中旋渦之間,進退皆不由己。
是啊,烏頭中毒對於這些醫術高明的聖手來說要下個診斷還不難嗎?為什麼他們都選擇了三緘其口?一個可能是不擅毒症,兩個、三個乃至四五個也是嗎?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要他們閉嘴。
至於這個人是誰,就並非他們這些升鬥之民可以想象的了。
蘇定慧卻沒有困在愁緒裡很久,想了會兒站起來,說“管他呢!”
“你說什麼?”方老頭子怔住了。
蘇定慧認真道:“我說,管他呢!”
方老頭子被她的渾不在意一時弄得哭笑不得,以為她到底是年紀輕,不懂這裡頭的輕重,也更堅定了自己日後要對她多說些這樣的事,從醫之人,往往介入旁人傢俬之中,深謀且謹慎些才是長久之道。遂搖了搖頭,笑得慈祥且無奈道:“這件事容不得你鬧稚氣,阿慧。”
“翁翁可知道鬱結於心,可以致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並非翁翁的過錯又無力改變,不如看開些,多教我些用方經驗。依我看——”她笑眯眯的,兩眼晶亮有神,一下子便破了屋子裡的凝澀之氣,“翁翁將全身醫術傳授於我事大,其他事小。”
“這是我的醫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