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進帶回的一籃子好吃食,不能沖淡馮老爺子的失望之意,他想要的,是錦繡和錦玉兩個能幹的孫女兒重新回到馮家來啊!
屋裡馮老爺子不肯吃藥,捶著床板嘆氣流淚,屋外,馮家女人孩子們一邊吃著馮進帶回來的白麵窩頭,一邊吱吱喳喳吵鬧著,劉氏不停地問弟妹和孩子們咋不回家來探望生病的老爺子?雖說大伯是兼祧兩房,可老爺子是大伯的親爹啊,難不成馮玉文和馮玉嬌不是大伯生的?小梁氏做了大二房的媳婦兒,就不應該服侍一下大房的老爺子嗎?
被劉氏這麼一撩拔,馮棗花馮桃花馮柳花姐妹就跟著數落起小梁氏的不是來,而馮梁氏索性站到院子裡,拍著手掌大罵小梁氏忘恩負義,過黃河丟柺棍,如今光知道在外邊享福,都不管家裡老人的死活了……
馮進迫不得已,摸了摸袖袋裡僅剩的四五粒銀角子,留下一粒,其餘的全部掏給馮梁氏,說是給父親買點好吃的,總算令得馮梁氏暫時停嘴不罵。
馮進煩不勝煩,才剛在田氏母女那裡受了一肚子氣,回來還要面對這亂糟糟的馮家,他一刻都不願再待下去了!
就著端上來的肉湯,胡亂吃了兩個白麵窩頭,跟馮老爺子說聲學館催他回去授課,也不等馮老爺子答應,急急忙忙出門,趕快步行離開東山村!
他怕再遲一步,又會被馮梁氏尖聲大叫著追過來,老二馮貴死了,他現在是馮家唯一的兒子,父親尚在病中他就離家,被鄉鄰們傳說出去,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現在身份不同了,秀才啊,明年秋天要下場子掙功名的!
腦子忽地迴響起剛才劉氏說的話:感情還以為這家裡有田氏在麼?田氏自然是能幹的,可人家早走了,再不為你們小長房頂事兒!
馮進心底泛起一點酸意:沒錯兒,他曾經是大房小長房的主心骨,有妻有女,可如今,田氏走了,女兒沒了,小長房形同虛設!
怎麼就到這個地步了呢?父親當初是怎麼想的?竟然聽從馮梁氏那蠢婦的挑撥,讓自己跟田氏和離,還把女兒都給趕出馮家!
午後的原野空曠而蒼涼,秋風一陣緊似一陣,吹在臉上微微有點痛,馮進獨自一人走在路上,慢慢回想田氏在馮家時的情形:這麼多年,田氏帶著女兒們支撐小長房,馮家就從沒像現在這樣亂過,而家裡有點什麼事情,都有田氏操心,根本不用他奔波忙碌,急趕著跑回來照看處置!
馮進閉閉眼,開始為他那空了巢的小長房心痛,也為一時衝動離妻析女而後悔!
馮大秀才就這麼邊走邊嘆氣,帶著那麼幾分失意幽怨走到方石鎮,他也沒想要去鎮集逛逛,只沿著鎮外道路直直往南溪村走,卻在鎮口遇見了馮棗花的丈夫鐵頭。
可巧鐵姑爺這兩天財運不錯,進賭坊每場都贏得幾個小錢,今兒正打算去小酒館裡叫兩碟好菜抿兩杯,一瞧這是大舅哥啊,立馬熱情地拉了馮進,要請大舅哥喝酒,若是放在平時馮進哪會看得上鐵頭?但今天他心裡不舒暢,真的想喝兩杯酒消消鬱氣,倉促間也找不到別的知己好友,好歹鐵頭是個認識的人,那就跟著去了。
卻不料這一喝,就喝到了日頭西墜,鐵頭酒量比馮進好,喝得也多,卻是先喝醉了,嘟嚷著要上茅房,這一去就不回來了,怕是跌進茅坑也未可知。
小酒館夥計只管馮進要酒錢,馮進又氣又惱,只得把袖籠裡唯一的銀角子掏出來付了酒錢。
這樣就沒錢僱牛車回南溪村了,馮進乘著八九分醉意,在暮色中跌跌撞撞趕路,入夜的秋風愈發清冷有勁,吹得馮進瑟瑟發抖,過石橋的時候沒撐住,竟讓風吹得踉蹌幾步,一頭栽下石橋,噗通跌進河水裡去了!
也是馮進命大,剛好附近村莊飲水的老井就在河邊,有個年輕男人過來挑水看見他從橋上栽下來,便守著他冒出水面,然後把扁擔伸出去給他,將他拉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