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龜慢慢爬
程一冉的腦袋“嗡”地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猛然砸了下來,砸得她整個人瞬間釘在了地上。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情緒一瞬間湧上來,像潮水拍打在脆弱的防波堤上。
震驚、錯愕、害怕……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錯亂。
阮雲琛看起來那麼平靜——安靜地坐在那裡,手指輕輕按著那張欠條,像是按著一份稀鬆平常的清單。她低垂的眉眼看不出情緒,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過。
怎麼會呢?
程一冉的目光幾乎無法從那張紙上移開,眼前的字和數字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刺進她的眼底,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你不可能……”她的聲音幹澀得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你不可能……真的在替高利貸……幹活吧?”
阮雲琛沒有回應,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皮。
那一瞬間,程一冉幾乎以為對方會開口說出什麼解釋,可她沒有——阮雲琛的目光落回到欠條上,手指無聲地在紙面上摩挲了一下,把一處微微翹起的摺痕按平。
那動作帶著幾分僵硬,又似乎熟悉得很,彷彿早已經做過千遍萬遍,早已經變成了一種肌肉記憶。
程一冉的心髒彷彿被猛地拽了一下,疼得發緊。
“你不是……”她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語調夾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慌亂,“你不是在……在福利院做事嗎?你……怎麼會是……”
她的腦袋一片混亂,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像是連自己都無法相信這些斷斷續續的問題從嘴裡冒出來。
阮雲琛還是沒有抬頭。
她的手指按住欠條的右上角,聲音輕得像一縷飄過的風:“三萬六千塊......宋祈說了,這次可以破例給你們降到三萬五千,不能更少了。”
程一冉的背脊瞬間繃直了,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按住了一把。她的視線緊盯著阮雲琛,嘴唇微微顫抖,發出一聲幾乎聽不見的低語:“什麼……三萬……”
“三萬六千。”阮雲琛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平靜得像是在報一組與她毫無關系的數字,“這是最新的數字。”
“我……”程一冉的聲音一下子哽住了,像是一把生鏽的刀卡在了喉嚨裡,“我……我們家根本……”
“如果沒錢還,房本也可以抵押。”阮雲琛打斷了她,語調依舊平緩,眼神卻終於抬了起來,直直地落在程一冉臉上。
程一冉像是被人打了一記悶拳,整個人僵住了,腳步微微往後退了一步。她的目光在阮雲琛臉上停了一瞬,隨後猛地轉向客廳的角落,語無倫次地開口:“我、我得先找我媽……她……她下午就回來……”
程一冉的聲音虛浮而散亂,像是在水面上飄蕩的浮萍,無根無據。她的越說越輕,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身側的衣角,腳步卻慢慢朝角落的架子挪去。
阮雲琛依舊坐在桌邊,目光隨著程一冉的動作緩緩移動。她的眼神平靜而沉默,卻透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像是一把懸在空中的刀,雖未出鞘,卻讓空氣變得無比凝重。
程一冉的腳步一頓,像是察覺到了那目光的重量。她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抬眼瞥向角落的架子,眼底閃過一抹隱約的決絕。
就在她幾乎觸碰到小型錄影機的瞬間,阮雲琛緩緩站了起來。
“程一冉。”
那聲音低而穩,沒有一點起伏,卻像是一塊巨石落在寂靜的水面上,激起無聲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