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
阮雲琛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遠。
三條街,五條街,甚至更多。
她低著頭,腳步緩慢而機械,每邁出一步都在從無形的泥沼裡淌。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發冷,寒意從胃部升起,擰著她的內髒往上沖。
日頭已經升高了,冬日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發酸,可空氣裡的冷意依然讓她的指尖凍得微微發麻。
街道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商販的吆喝聲、行人的腳步聲交織成一片喧鬧,可這一切卻彷彿隔著一層玻璃,離她遠得不真實。
直到腳步終於停下來,阮雲琛撐著膝蓋彎下身,便再也忍不住,扶著旁邊的鐵欄杆劇烈地幹嘔了出來。
胃裡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實質的東西能吐出來,只有一股酸澀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可那種惡心感卻像根植在骨髓裡,無法擺脫。
她咳得撕心裂肺,胃部的抽搐將她的力氣一點點抽空,眼前的光線像是被撕裂的簾子,斑駁地漏了進來。冷風順著巷子灌入,颳得她臉頰生疼,眼角泛著酸澀的濕意。
旁邊的流浪漢皺了皺眉,站起身換了個方向,牽著自己的狗,罵罵咧咧地走了,像是嫌棄她帶來的晦氣。
阮雲琛捂著胃,身子還在微微發抖。
她的視線模糊了一瞬,耳邊彷彿還能聽見宋祈那冷冰冰的語氣,和煙霧中飄來的輕笑。那些詞彙像是某種黏膩的東西,死死貼在她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阮雲琛的腦子裡像是裹滿了一層濕冷的棉絮,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耳邊依舊殘留著宋祈那帶著惡意的語氣:“那是你樓上的鄰居吧?由你去收,豈不是更方便點?”
他說起這個的時候,彷彿只是在說一盤被翻冷的菜。
胃裡又是一陣翻湧。她強忍著幹嘔,身體卻止不住地顫抖。所有的理智都被那些回蕩的聲音碾碎成齏粉,拼湊不出完整的思緒。
指尖忽地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輕輕的,帶著點濕潤。
阮雲琛下意識地低下頭,卻發現那是流浪漢的狗——一隻瘦骨嶙峋的黃色土狗,正無聲地看著她,尾巴輕輕地晃了兩下。
那動作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又像是帶著某種簡單而本能的善意。
流浪漢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了回來,手裡拎著一瓶皺巴巴的礦泉水。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煩,又有些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把水遞到她面前:“喝點吧。”
他的聲音粗啞,帶著煙燻火燎的味道,卻沒有一點惡意。
阮雲琛一時間愣住了。她的目光從水瓶移到那雙沾滿泥灰的手,再到那狗的眼睛上——它看著她,尾巴又搖了兩下。
……連流浪漢和狗都懂得示以善意。
阮雲琛捧著水瓶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有些發白。她的嘴角扯了一下,像是想笑,但那弧度還沒成形就已經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