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那個站在攤位後方、嗓門兒大的女人,總是挽著袖子、甩著鍋鏟,活得利落又帶著點潑辣的勁兒。
她喊一聲“加個蛋要不要”,不管認不認識,總能引得一旁的人笑著應上一句:“行啊,算你便宜點。”
萬秀的攤子煙火氣濃烈,混著油鹽醬醋的味道,常年飄在巷子裡,也飄在每一個過路人的記憶裡。
她像是一個被生活打磨得粗糲卻又頑強的女人,袖口沾著麵粉,眉眼間卻有股見慣風浪的堅韌——那些佔便宜的老顧客都說,這女人,脾氣再橫也不是個軟骨頭。
阮雲琛不喜歡萬秀。
萬秀的嘴太碎,站在攤位後頭時,手裡一邊剁著蒜末,一邊就能跟鄰居們扯上幾句不痛不癢的閑話:“聽說樓上的誰誰又帶了個男人回來”、“聽見昨天半夜誰家砸東西了,吵得要命”、“哎,這種人,早晚出事兒”。
那些話往往說得模稜兩可,卻又像刀子一樣,往別人的背後劃上一道,留下一道隱隱的痕跡,讓聽的人忍不住去琢磨那幾句話的意思。
阮雲琛聽過萬秀在背地裡議論她——“一個年輕姑娘,成天一身傷回來,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白天不見人,晚上才晃晃悠悠地回來,跟哪個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吧”。
她不在意,那些話有時候就像是街頭的風,吹一吹,就過去了。
——沒什麼好解釋的,她的生活本來就不幹淨。
那些被隨手掀開就能看到的“髒”,她從不覺得丟人:拳場的燈光、翻飛的拳頭,淼淼的病歷單,還有手裡攥著的那點髒錢。
別人看得見,她自己也看得見。日子就是這麼回事,一團泥水,踩髒了,誰也別想拎出個幹淨的角落來。
反正他們說的也沒錯。
阮雲琛靠在窗框上,視線微微向下。
程一冉也站在那兒,沒哭,沒鬧,只是杵著一雙肩膀,看上去瘦得像是風一吹就能折了去。她的臉色發白,嘴唇抿得很緊,眼神怔怔的,像是被什麼卡住了,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阮雲琛也不喜歡程一冉。
程一冉站在她面前時,總是帶著一種虛假的善意,易碎得很,風一吹,就能散得一幹二淨。
有時候她會帶點怯生生的試探,輕聲問:“你……最近還好嗎?” 話音裡的關心顯得小心翼翼,甚至有點勉強。
但這樣的關心一旦被旁人瞥見,萬秀的聲音就會從面攤後傳來,尖利又帶著幾分刺耳:“你跟她搭什麼話?一個成天不著家的,誰知道在外頭都幹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程一冉的善意就是這樣,風一吹,周圍幾句冷言冷語一砸,就能被打得粉碎。
她會突然閉上嘴,把目光別開,不再看阮雲琛,臉上露出幾分被擰巴過的尷尬,像是為自己方才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同情感到了羞恥。
這種假模假樣的善意,阮雲琛見過太多了。
她從不需要那種東西。
程一冉也許是真的想要問候她,真的想伸手拉她一把,可那份怯懦的“好意”被人看見、被人議論,就會立刻縮回去,像是驚慌失措地把自己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