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外邊兒又人笑聲,有人來人往衣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漸漸往堂屋那邊兒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平兒才又回到東邊兒屋裡,示意瑞珠帶著劉姥姥去堂屋見人,她留下照看大姐兒。
劉姥姥到了堂屋,只見那鳳姐兒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裡,手內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
劉姥姥忙上前在地下拜了數拜,口中喊著“問姑奶奶安”。又讓板兒出來作揖,板兒躲在劉姥姥身後,任是百般哄他,他也不肯出來。
王熙鳳看向瑞珠笑問道:“你們奶奶這幾日怎樣了,她風寒可曾好些了?”
瑞珠忙回道:“謝二奶奶掛念,我們奶奶已經大好了,只是不敢再吹了風,不然必是要親自來給二奶奶請安的。”
“你倒是個巧嘴兒忠心的。”王熙鳳誇了一句,然後看向劉姥姥道:“請坐,我年輕,不大認得,也不知是什麼輩數,不敢稱呼。
親戚們不大來走動,都疏遠了。知道的呢,說你們棄厭我們,不肯常來;不知道的那起子小人,還只當我們眼裡沒人似的。”
劉姥姥忙賠笑道:“我們家道艱難,走不起,來了這裡,沒得給姑奶奶丟了臉面。”
王熙鳳笑道:“這話沒得叫人噁心,不過是借賴祖父虛名,作了窮官兒,不過是個舊日的空架子。俗話說‘朝廷還有三門子窮親戚’呢,何況你我。”
接著王熙鳳又問了問劉姥姥鄉下的事,聊了些家常,平兒進來告知外邊兒有不少媳婦管事的來回話。
王熙鳳道:“我正陪客呢,讓他們晚些再來回,若是有要緊的事,就帶進來現辦。”
平兒回說沒甚要緊的,便出去讓回話的都散了。
王熙鳳看著劉姥姥問道:“不知今日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平兒已經與她說了劉姥姥的來意,雖是看不起這鄉下的泥腿子,但一來要顧著體面,二來也是給秦氏顏面,畢竟是秦氏讓瑞珠送來見她的。
雖秦氏給了五十兩,可劉姥姥把那當是替秦氏買地的銀子,心想還得向這鳳哥兒開口才行。還沒說呢先紅了老臉,忍著羞恥說道:
“論理兒初次見姑奶奶不該說的,只是大老遠為著這事奔了您這兒來一趟,也少不得要說了。”
劉姥姥正欲說時,二門上的小廝回話說:“東府小蓉大爺來了。”
王熙鳳忙止住道:“先不必說了。”
一面又讓瑞珠往裡迴避。這才向外問道:“人到哪裡了?”
話音剛落,只聽一陣靴子響聲,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輕裘寶帶,錦服華冠。劉姥姥坐立難安,藏又尋不著地兒藏。
王熙鳳見了笑道:“你只管坐著,這是我侄兒。”
劉姥姥只得扭扭捏捏回炕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