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陽書院是陳潁心中既定的目標,但陳潁也沒直奔那裡而去。離開應天書院之後,陳潁易容化妝,化名“陳澤”,以潁川陳家旁系子弟的身份開始遊學之旅。從應天書院到嵩陽書院之間,大大小小的書院、私塾,陳潁去了近二十處,有著潁川陳家旁系子弟的身份,還有陳家養正公的推薦信,陳潁不論到了那處書院都是暢行無阻的。
在每處停留的時間各不相同,有的只待上半日便告辭離去,有的則會留個一兩日,陳潁停留的時間長短並不取決於書院的大小與名氣,而是在於它是否有新穎的思想。像是中規中矩的古代書院,教的都是四書五經一類的書,陳潁給個面子待上一日,與書院裡的學生交流一番讀書的見解便告辭離去了。
雖然南方文風興盛,文華之氣比北方更為濃厚,但並不是說南方的所有地方都是這樣的。陳潁就遇到過幾個書院,其不堪混亂、不思進取、不務正業的程度比之原著裡的賈家族學還要嚴重。學生放任肆行,除了讀書什麼都幹,吃酒賭錢都算是規矩的,至於更多的都難以宣之於口。
不光學生不堪,書院裡的教習也是得過且過地混日子,有像賈代儒一樣年紀老邁沒有心力繼續教書卻還站著位置拿薪俸的,有事不關己放任自流的,更有像是賈瑞一般與學生同樂的,如此這般,豈是求學之地。
遇上這樣的地方,陳潁最多停留半日,觀察一番以作記錄便自行離去了。
陳潁從應天書院一路遊學到嵩山腳下,已經是十月底了,整整兩個月,至今還沒有哪一處讓陳潁停留超過三天的,可見這個時代的教育是何等摸樣。
那些書院裡大多是些寒門學子,寒窗苦讀十餘載只為科舉,這也導致絕大多數的書院都是刻板化地教學那些科考要考到的書籍。
雖然他們不像世家子弟那般有豐富的家族資源,也沒條件接受更高等、更全面的教育,但是讓學子們讀書讀到生活都無法自理,除了讀書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成了依附於家人的“吸血蟲”。這樣的書院存在於世真的有益嗎;這些批次生產出來的讀書人除了會引經據典、“滿腹經綸”掛於口上,還能做些什麼有益於家國的事情嗎。
這樣的教育方式與後世的“應試教育”一般,所教所學的知識只為應對考試,或許數萬人裡能有一個脫穎而出,但那也只是特例罷了,為何“寒門難出貴子”,便是因為有這樣的書院,這樣的教育制度存在。
這般讀書並不能讓這些寒門學子脫胎換骨,充其量只是換了層皮,成為當權者需要的工具人,給當權者當官牧民。當這種教育迴圈成為制度時,它便鎖住了民族的氣運,當人們讀書不再是為了增長自身修養,而是為了“應試”,為了當官牧民,那民族就只能一點點衰落。
後世的領導者發現了“應試教育”的弊端,當機立斷整改教育制度,推行“素質教育”。如今陳潁也想為了這個偉大的民族,尋找到一批志同道合的人改變這落後腐朽的教育制度。
嵩陽書院坐落於五嶽嵩山的南麓,嵩山地區不單有嵩陽書院,還有潁谷書院,南城書院等等,如此多的書院匯聚一處,這也是嵩陽書院文風開放,文化贍富的原因。
嵩陽書院主要推崇儒家理學,以理性主義的儒家哲學思想聞名於世,但並不排斥其他學派。宋朝時文風鼎盛,曾有不少著名學者在嵩陽書院講學,比如程顥、程頤、司馬光、范仲淹、朱熹等赫赫有名的文人,都在嵩陽書院講學過。
陳潁順著山腳的石階來到了嵩陽書院,拿出陳鏡的推薦信求見書院院長。嵩陽書院的院長陳潁早早就瞭解過,姓程名恪字端行,乃是“二程”之後,其父是嵩陽書院上一任院長。程恪自幼在嵩陽書院長大,深受儒家文化薰陶,再加上他讀書的天賦極佳,曾高中狀元,並在三十餘歲便成了禮部右侍郎。但成為禮部右侍郎不到三年,他數次提議要改良科舉制度,隆康帝不允,他便數次上奏摺乞骸骨,毅然辭官,回到嵩山在其父親手下做了一名書院先生,待其父去世後接任院長之位,讓嵩陽書院愈加發揚光大,成為讀書人心中的一大聖地。
被帶到程恪身前,陳潁恭敬行禮道:“學生陳澤見過程老先生。”
“你便是陳澤?”
面對程恪的打量,陳潁挺胸抬頭,不卑不亢。
“學生正是陳澤。”
程恪繼續道:“雖然養正公說你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舉薦你來我嵩陽書院求學。但如今已經過了入學的時間,你想來書院讀書,我還是要考考你才行,你可準備好了?”
陳潁道:“學生準備好了,還請程老先生指點。”
“我且問你,你為何放著陳家族學不上,要出來辛苦遊學?”
陳潁回道:“先賢曾說‘立身以立學為先,立學以讀書為本’,學生覺得讀書要做到‘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讀書固然重要,但不能只侷限於手中的書本,身邊的風景是故、所見所聞皆是書籍,皆可讀之獲益。學生覺得自己應該出來看看這廣闊天地,見識一番書本中沒有的風景,便求了老爺子讓我出門遊學。”
“那你這一路行來可都見到了什麼,又悟到了什麼?”
陳潁回道:“學生一路行來,看到的多是固步自封,守舊不前的書院,還有許多沒有思想、只知盲目讀書參加科舉的學子,學生認為如今的教育制度已經腐朽落後,不再適合如今的時代,它只能復刻出一批批只會讀書、科舉、做官的傀儡,無法再為民族輸送新鮮的人才。
所以學生來了這裡,想跟著程老先生您學習,想結識更多有思想有靈魂的讀書人,一起努力改變這落後的制度。”
陳潁之所以敢說出這樣一番激進的言論,是因為程恪當年便發現了當今科舉制度的弊端,提出改革的想法,只是沒有被隆康帝採納,於是程恪就辭官回鄉,一心搞教育,他是想用實際行動告訴世人,他是對的。
程恪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革命者”,聽完陳潁的回答放聲大笑,
“好,好哇,不想你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覺悟,我同意你在留在這裡學習。”
陳潁躬身道:“多謝程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