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看不清太陽的輪廓,層層疊疊的紅色雲海中,一點刺眼奪目的光源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李盈朗笑,“樂遊原是京城登高勝景,我知道你來過。怕你在宮裡煩悶,便趁今日得空,帶你出來走走。”
“多謝陛下。”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他理了理她的鬢角。
那輪橙黃色的光暈被地平線切開,一點點吞噬,終於消失在大地腹中。
絢麗的夕陽下,遠處的曲江池也被染成了黃色,與周圍的枯黃樹叢融為一體。
趙濯靈想起了什麼,臉色微變,從李盈懷中掙出來。
“怎麼了?”
“沒什麼,”她恢複常色,“有點餓了。”
李盈並未生疑,攬著她往亭中去,“我著人準備了你喜歡的吃食和飲子。”
雪越下越大。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在太液池把酒論詩。”李盈擎著酒盞,一飲而盡。
趙濯靈微微點頭,“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同在京城行走,怎會不碰面,只是在那之前,從未留意罷了。彼時,我一直只當您是情棲風月的閑散王爺。”
“結果被我利用了?”李盈戲謔。
她沒想到他這麼直白,遲疑片刻方答:“也不全是。先帝沒有更合適的人選。她沒有子女,如果選擇宗親,就無法面對列祖列宗,五世修法,不惜以公主為嗣,不就是為了直系血脈平穩繼位、以保江山穩固?她只能在您和越王之間選擇。”
“越王弟……李文殊走之前,派他去遼東,她可是為好弟弟和好部下操碎了心。”
趙濯靈不語,對方口中的“好部下”正是幽州刺史蕭恕,也是她和先帝在揚州時的老友。
李盈摩挲著酒盞問:“她走之前,和你說過什麼嗎?”
“她沒有見任何人,只託侍衛帶給我一把刀子。”趙濯靈習慣性地摸了摸腰間,卻只摸到柔軟的衣料。
他沉默良久,拉過她的左手,拇指腹輕捏她的指骨,低聲道:“過去種種,我會盡力彌補,日後,定善待於你。”
趙濯靈看著他濕漉漉的眼睛,從未如此清澈,甚至隱現脆弱,如果是裝的,未免裝得太好了。她心中動容,只好撇過頭,伸手拿過酒壺,倒出滿滿一碗,飲盡而道:“陛下,我所求不過‘自在’二字,您的寵愛應該給那些真正值得的人。”
“自在?”他不禁一笑,“世上哪有自在,泊容怎麼還這麼天真?”
“是,”她又倒了一碗酒,“世上沒有真的自在,全憑人權衡、選擇。身居廟堂,若滿足多於痛苦,就是自在,反之,則不自在,就該走了。若身居鄉野,快意多於閑散,就是自在,反之,則不自在,就該另尋出路,比如考取功名。”
說完,又仰脖而飲。
她繼續倒酒,“世上活法千千萬,我不知日後如何,但至少知道,當下不想困在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