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羅棋接到一個商業單,給一傢俬立幼兒園畫兒童教育畫。
負責對接的老師態度很好,似乎早就聽說過羅棋的名字,一口一個羅老師,說很相信羅老師的水平,定金也很爽快地一次性付清。一個教室兩幅畫,共十二幅畫,總價七千二人民幣。
這種商單對羅棋來說很簡單,雖然價格確實不高,勝在不需要動用腦子,不需要投入感情,坐在畫板前面的羅棋就像是一個機器人,只需要動手就能完成的工作。畫到第三幅的時候又有人敲響畫室的門,小季拿著中午的盒飯走進來,一言不發地放在羅棋面前,又轉身走出去。
羅棋沒拆盒飯,先把手裡的畫畫完。
將近一小時後盒飯已經完全涼透,但羅棋也已經習慣了,畫室裡甚至專門準備了一個微波爐,顯然這種情況經常發生。羅棋站在微波爐前等盒飯重新變得熱氣騰騰,眼神自然而然落在東牆擺著的那些蒙著布的畫上。
那些布上已經落了灰,很久都沒有人開啟了。
鬼使神差,羅棋抬腳走過去,伸手扯掉了白布,露出來的是一副第一眼看不出內容的作品,淩亂的線條糾纏在一起,黑色、紫色、綠色,唯一的一點鮮紅在右下角,畫面雖然淩亂,卻彷彿有厚重的情緒撲面而來,這些線條幾乎化成了實質,狠狠扼住觀看者的脖子。若仔仔細細盯著這幅畫看,便依稀能看出來這些線條似乎是一場瓢潑而下的大雨,又似乎組成了一個骷髏。
畫作的右下角有署名,英文的字型——qi,《雨夜》。
羅棋將這幅畫挪開,又掀開第二塊白布。
這次畫面表達的內容明晰許多。是一個幼年的惡魔,那惡魔膚色蒼白,姿態張狂,可表情卻哀傷,手裡牽著兩條由紅色荊棘製成的鏈條,流動的血液裹著鏈條,鏈條的另一端連結到一男一女身上。那一男一女光著身子,臉是模糊的。雖然被惡魔牽制,可那一男一女卻是無比甘心臣服的模樣,虔誠之姿就像是面對自己的君主。
同樣的署名——qi,《血脈》。
“叮”一聲,微波爐響起工作結束的提示音。
羅棋回神,淡淡將視線從畫上移開,將兩塊白布重新蓋回去,從微波爐裡拿出盒飯,坐回工作區域。盒飯已經熱好了,小季很清楚羅棋的口味,兩素一葷,都是羅棋吃得慣也喜歡吃的菜,米香混著飯香,羅棋卻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胃口,甚至被這香味激出一絲惡心和反胃,好像方才畫作裡的惡魔進入了他的胃裡,壞心眼地攪弄他的胃。
冒著熱氣的盒飯放在一旁無人問津,羅棋又一次拿起畫筆,開始畫他的第四幅兒童教育畫——這一幅的主題是幸福家庭,羅棋簡單勾勒出一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熱氣騰騰的飯桌,媽媽慈愛地給小男孩盛飯,爸爸滿眼寵溺地為媽媽夾菜,小男孩眉開眼笑。
但下一秒,羅棋猛地沾滿黑色顏料,將小男孩的笑臉塗成一片陰鬱的黑色,一筆、一筆、又一筆。胃裡的感覺從惡心反胃變成絞痛,羅棋皺起眉,捂著胃緩了好一會兒,拿起手機發出去一條訊息。
羅棋:“請我吃飯。”
桑越:“?你有什麼毛病。”
羅棋:“吃不吃。”
桑越:“……什麼時候。”
羅棋:“現在。”
桑越:“你他媽的!”
羅棋:“在哪?”
桑越:“我的店,你來找我?你不上班啊?”
羅棋:“半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