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我跟你扯平
晚上七點,羅棋打車去越界。
這個城市的夜生活已經開始了,街邊的各色霓虹燈亮起來,花花綠綠顯出熱鬧的氣氛。計程車穿行在車流和人群中,等紅綠燈的時候羅棋能看到各式穿搭的人從車窗前的人行道走過,人和人簇擁在一起,好像這個世界上的某個群體正在遷徙,他慣常喜歡對別人的穿搭在心裡默默做出評價,比如顏色是否相合,款式是否搭配,甚至穿搭同人的氣質相比,到底是衣服在穿人還是人在穿衣服。
羅棋給自己的定位向來是觀察者,只有觀察者可以冷靜地面對這個世界。
所以羅棋其實經常觀察桑越。
嘗試黑咖啡之後臉皺成一團的桑越,想吃夜宵所以不斷找話題最後問他餓不餓的桑越,長胖了之後捏著自己的小肚子懷疑人生的桑越,在畫室裡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對藝術很不敏感卻偏要盯著看的桑越,視訊通話裡明明對著一片黑漆漆的夜色卻瞪大了眼睛好像想看見什麼的桑越,在鏡子前折騰他各種耳釘然後問羅棋是不是搭配的桑越,醉酒之後接吻時不願意落在下風的桑越,發燒睡得很乖面色潮紅的桑越。
在不知不覺中,羅棋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已經看到了桑越這麼多面,以至於桑越根本不在他身邊時他便能想象到每一個場景下,桑越會說什麼話,會擺出來什麼表情,會做什麼樣的動作。
羅棋總在拒絕,他習慣拒絕,拒絕代表安全,尤其面對桑越。
每個人都是立體的,而作為一個畫家,羅棋最該明白立體的物體存在明,也存在暗,再天才的畫家也只能在畫布上呈現出立體幾何的平面圖。桑越在背對羅棋的時候是桑家的小少爺,是在酒局上笑得張揚的焦點,是無論處在什麼麻煩裡都能解決得遊刃有餘的成年人,是追求者可能永遠都拒絕不完的完美情人。
可人總是因為立體而神秘,永遠保持新鮮的魅力。
羅棋討厭欺騙,以至於他花了些時間和精力來下定決心將桑越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可羅棋沒想到的是他當然可以將桑越這個人從自己的生活剔除,但是桑越在他生活中留下的痕跡是完全沒辦法消失的。
於是羅棋花了三天時間來習慣陣痛,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些都沒關系,其實並不存在陣痛,只不過他對痛敏感,所以尤其覺得痛。然後在這三天的時間裡,羅棋回憶起一個詞,叫做“桑越奇跡”,那時候羅棋回老家去參加婚禮,桑越打來電話,用毫不客氣的語氣埋怨他不報備便離開,好像已經將兩人的生活完全繫結在了一起。
羅棋發現桑越奇跡的威力還真是大,原來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註定今天的陣痛,原來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已經習慣了桑越在自己的生活裡,就像是頓刀子割肉,從那時候開始割,現在才後知後覺痛;羅棋發現,原來門早就開啟了,他在意和遲疑的所有全都是無用功,桑越在兩個人合租的第一天就撞開了門,他實在不懂禮貌,出去的時候忘記關上,於是門便一直敞開,羅棋自己好像也忘記對桑越關上門,卻自以為嚴絲合縫。
對羅棋來說,“桑越奇跡”代表的是新生活,是摔碎的花瓶,是主動打破的幻境,是自我欺騙的結束,是父母的靈魂終於被禁錮者放飛,於是落下的一滴淚。
將近八點,羅棋到達越界。
越界開業至今將近一週了,生意不如開業第一天火爆,但總體來說也算座無虛席。門口的保安都已經認識羅棋了,雖然叫不上來羅棋的名字,但看見羅棋之後禮貌一笑,隨口聊天似的:“老闆在裡面呢。”
羅棋點頭:“多謝。”
想要在人群中找到桑越根本不是一件難事,桑越今天上身是件短款皮衣,耳朵上的釘子顏色終於統一全都是銀色,閃出來耀眼的光芒。他大咧咧盤腿坐在桌子上,手裡拿著科羅娜的瓶子,正起鬨要別人一口氣喝掉,被起鬨的人拉他下水:“桑少陪我一起唄?”
這話說完,那人的手便搭在了桑越的肩膀上。
桑越視線落在自己肩膀上,默許了這個有些親密的動作,他正想抬手將手裡的啤酒一口氣灌下去,便有另一隻手從他手裡抽走了啤酒瓶子。酒桌上的氣氛凝滯了瞬間,他們幾乎沒人認識羅棋,只好看桑越的表情——桑越臉上是明顯的笑,得意洋洋地看著羅棋。於是大家便跟著起鬨:“桑少,現在還有人給你擋酒了啊?”
又有人問:“不介紹一下啊?”
桑越把羅棋的衣領拉低,讓羅棋的臉幾乎跟自己貼在一起,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在嘈雜的環境下聽清對方的話:“我怎麼介紹你啊?”羅棋喉結滾了又滾,“你想怎麼介紹?”桑越好似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說是男朋友的話是不是有點超前點播的意思了?”羅棋舔了舔自己的唇,“不如說是你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