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羅棋知道,這張單人沙發和這個桌子是結束。
不過沒關系,所有的一切都沒關系。
羅棋沒辦法讓自己靜下來心來,煙草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沒用,於是只抽了幾口的煙被羅棋按在煙灰缸裡,他從沙發上起身,準備將電視櫃上的兩個花瓶擦幹淨。雖然昨天他剛剛擦過這兩個花瓶,但是沒關系。
羅棋擦花瓶的動作很慢也很小心,擦花瓶的時候羅棋的腦袋就像是被洪水沖垮的堤壩,“轟隆”一下子湧出來無數聲音和畫面,他想起來前任住在家裡時提出要不要幹脆把花瓶收起來,不然總是要擦,不收起來的話要不要買點花插進去?他想起來合租過的女生興致勃勃往花瓶裡插開得正好的花,最後又小心翼翼地道歉;他想起來桑越把手整個伸進花瓶裡假裝拿不出來,其實羅棋知道他想逗自己開心,但羅棋好像對開心過敏,總是不願意開心。
羅棋知道有病的一直都是自己,這不是一種嘲諷,而是一種診斷,他就是有病。於是很理所當然地,羅棋再一次想起來桑越說的那句話,“總不能一直這樣吧”,羅棋的動作變快許多,也無章法許多,他想是啊,之前不是問過一次這個問題了嗎?那一次羅棋問自己,總不能一直這樣吧,他不是已經試著改變嗎,他不是……
已經想要開啟門了嗎?因為門外站著桑越,所以他想要開啟門了。
到底為什麼又關上了。羅棋的呼吸急促起來,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用幾乎是怨恨的目光盯著手裡這個花瓶,灰色的高透玻璃,很有年代感的款式,某個年代遺留的沉痾,是他自己非要固執地把沉痾變新傷。
電視劇裡主角被逼到絕路,前面是死衚衕,後面被荷槍實彈的敵人堵住後路,沒人知道他該怎麼辦,好像只剩下死路一條。可這是電視劇,所有人都知道主角不會死,主角總有太多方法可以化險為夷。
可羅棋不是主角,他只剩下“死路一條”。
羅棋就蹲在電視前,主角開槍的聲音在他耳邊炸開,羅棋不知道自己是故意脫手還是真的無意,手裡的花瓶砸在地板上,瞬間四分五裂。接著,羅棋又去拿另一個花瓶,這次他很清楚,他故意將花瓶砸在地上,“砰”一聲響,他幾乎分不清到底是電視裡的槍聲還是玻璃炸開的聲音,這感覺太爽了,就想把過去的自己狠狠砸碎。
羅棋猛地站起來,他視線掃過這個整個客廳,以前他不許所有人動的那些東西,他把花瓶砸碎;他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狠狠擲向電視螢幕,電視螢幕瞬間閃過花花綠綠的光,然後黑了下去;他快步走到陽臺,舉起那個滑板車狠狠摔在地上,一下不夠,再摔第二下,第三下,本就年代久遠脆弱不堪的滑板車終於報廢。
還有什麼?
羅棋心裡燒了一團火,非要把所有的東西連同自己一起燒成灰燼,還有什麼?羅棋快步走到主臥,找到那個藥箱,拎著藥箱來到浴室,把他費盡心思從藥店和網上往來的舊版本的藥全都捏出來沖進馬桶裡。
還有什麼?
羅棋又來廚房,櫥櫃裡的碗筷全被他摔得粉碎,他甚至清晰地記得這個畫著葉子的碗是媽媽用來盛米飯的,這個白色的瓷盤是用來吐骨頭的,這個藍色的碗每次都是爸爸用,這個……
羅棋的動作猛地頓住。
這是桑越買回來的。
羅棋大口呼吸,彷彿大夢初醒。
手裡捏著桑越剛來到這裡時買回來的法式餐具,羅棋狠狠閉上眼睛,無聲落下一連串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