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麼?
車內靜坐之人抬起眼,心知到了此刻,他算是自絕後路,目中再無遲疑。穩穩抬起手,捲起車窗兩旁掛著的靛青帷帳。就這麼坦坦蕩蕩,公然露面。
事到如今,溫良已不怕洩露行跡。
他藏身何處,確切的口信傳到對方耳中,卻是越早越好。如此,欲取他性命之人,方可多些時候,權衡輕重。
緩緩前行的馬車中,七姑娘側身閉著眼,並未睡熟。春英與冬藤兩個,怕吵了她清靜,俱是乾巴巴瞪著眼枯坐,車裡的靜謐,將座下車軲轆吱吱的磨嘰聲,莫名就放大幾分,仿若清晰響在耳畔。
聽著車輪子轉圈的聲響,似慢了下來。七姑娘眼簾睜開一條縫,正巧瞅見冬藤那丫頭,烏鴉鴉的後腦勺擋在她眼前,正挑起簾子,伸脖子往外看。
見冬藤跟定住似的,高高挑起簾帳,盯著窗外目不轉睛,竟忘了撒手。不用想也明白,定是瞧見了什麼稀罕事兒。
“出了何事?”七姑娘隨口一問,倒不是真就好奇冬藤所見。只提醒她,出門在外,需得穩重些,莫忘了規矩。
冬藤一驚,這才回過神。趕忙放下簾帳,轉過身,眼中除了一時失態的羞慚,還透著幾許忿忿的氣惱。
“小姐,前有一車,竟毫無眼色,搶了咱們的道,插入國公府車流當中。難怪童伯方才駕車,臨近岔路口,行得格外緩慢。”
還有這事兒?七姑娘一怔,也是愕然。敢這麼衝撞趙國公府車駕的,在京中,委實不多。更何論,她們一行,俱是女眷,乘的是四簷懸了鈴鐺,掛鵝黃紗帳的香車。
稍微有點兒眼力勁兒的,便是一時拿捏不準她們一行人來歷,也不難看出,前前後後四輛香車,加之車旁侍衛衣著打扮,俱是出自同一府上。
如此還能攔腰截路,與插隊無異,卻是失禮至極了。
七姑娘坐起身,抱著滑落到膝上的披風,給冬藤使個眼色,叫她往旁邊挪一挪。親自湊上前,掀起車簾一角,打探仔細。
前邊那車如此古怪的行徑,叫她心裡,莫名生出幾許疑心。
待看清那車隨行左右約莫七八侍衛,除領頭那人腰間佩了長刀,餘下的,都是一身利落的緇衣,體面而乾淨。
看這身打扮,也頗有些來頭。只未佩利刃,赤手空拳,倒不想刻意來挑事兒的。
這麼一想,七姑娘心裡那點兒戒備,頓時消減兩分。如今她身子重,又恰逢今日需得進宮,自然時時刻刻都帶著幾分警醒。
正欲縮回去,叫春英傳令,索性讓童伯駛得再慢些。既然已落後前邊兩位側夫人的車駕,叫人鑽了空子。不管那人存了什麼心思,離得遠些,總歸妥當。
話到嘴邊,好巧不巧,前邊那車領頭的侍衛,彷彿這時候才察覺,他一行人誤入了別家府上的車隊。疾走幾步,靠近車窗,向車裡那人低聲回稟。
七姑娘便見前邊那馬車右手邊的車窗上,搭上半幅衣袂,一文士打扮的年輕男子,支肘,微微探身,前後兩廂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