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三年冬,雨雪充沛,霜凍入骨。酉時未至,外邊兒天色已整個暗下來。
如今七姑娘已有七月身孕,餵養得好,肚子跟球似的鼓脹起來。她身形本就玲瓏,骨架子小,一埋頭,只勉強能看見腳尖,邁步都顯得笨拙。國公夫人已免了她每日過去請安,更有補身子的藥膳,緊著往西山居里送。
御醫已診出她肚子裡是男胎,不僅許氏對這嫡孫分外看重,險些要送陶媽媽過來親自照看她。便是那人,也幾乎禁了她足。
落雪後,外間石板路溼滑。除他每日抽出兩刻鐘,陪她順著遊廊走走,旁的時候,都不許她獨自出門,更不許顧臻過來,邀她到園子裡剪梅枝,或是焚爐煮酒。
近段時日,四姑娘整個兒似變了個人。若說之前是活波,這會兒,便是失魂落魄後,做給人看的強顏歡笑。
她也不是沒傷懷過,自被江陰侯異常直白,當面回絕了,四姑娘便將自個兒鎖在屋子裡,整兩日,粒米未進。
彼時國公夫人與陳夫人皆去勸過,奈何顧臻性子雖純善,卻是個認死理的。事情鬧大了,掩不住。國公大人獲悉後,當即震怒。手執藤仗,一腳踹開門,眼見便要結結實實,將她打醒。
若非關夫人見機不對,急忙請了世子救人。這頓打,四姑娘絕難逃得過去。便是如此,依舊沒能熄了國公大人的火氣。
嫁娶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周雖世風開化,尤其在北地,世家嬌嬌們若有如意郎君,街上可投帕示好,歌詠情詩。可若不欲國人輕賤,正經結親,還需講究三媒六聘,兩家互換婚書。
國公府上,早前已傳出世子被八王府退親,搶親另娶之事。如今再鬧出四姑娘心慕江陰侯,非君不嫁,似有尋死之志這等荒唐事。國公大人如何能不氣?
同為嫡出一脈,兄妹兩個,竟無一省心。國公大人這火氣,自然而然,便撒到不會教養子女的許氏身上。
許氏心掛四姑娘還來不及,又被趙國公一頓數落,這心裡的滋味兒,自不用提。不由暗自悔恨,那日便不該帶顧臻進宮,讓她與江陰侯說上話。
最可惡,她好好一個閨女,論出身,顧臻乃國公府嫡出貴女;論品貌,四姑娘比京中閨秀,哪個也不差!怎就配不得區區一個侯爺?竟這樣被人嫌棄。
國公夫人眼中,不說此事往後絕無可能,便只想一想,也是賀家高攀顧氏才對!
經此一事,自來不耐煩與人爭鬥,且慣來心裡與趙國公賭了口氣的許氏,竟被氣得病倒了。
如此一來,府內後宅亂作一團。除西山居里,七姑娘照樣好吃好睡,安心養胎,國公夫人與四姑娘兩處院子,各房女眷,都得每日分開探望。
七姑娘原本也是要跟了去的,可陶媽媽親自過來傳話,說是夫人曉得她一番心意,嚴令她不許登門,怕過了病氣。
如此,東苑去不成了,便想著求那人陪她到四姑娘屋裡坐坐,好歹寬慰寬慰人。哪知那人輕哼一聲,攬了她肩頭,無比平靜道,“待她自個兒反省,你莫去添亂。母親因她一病不起,更被父親怪責。倒要看她任性到幾時。”
顧大人一席話,顯是將那日在顧臻院子裡,因攔了趙國公請家法,令得國公大人怒極之下,不禁回想起他當年違抗族令,設計王府退親。舊事重提,自是遷怒不輕。
訓他不說,便是七姑娘也沒能討得了好。當他面前,直言訓斥世子妃與顧臻素來親近,卻不知勸導一二,白擔了世子妃頭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