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姜冉覺得面對眼前人,總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與姜大人的官威不同,九姑娘私以為,這或許是京中權貴子弟,生來便有的“貴氣”。
“姑娘可聽清了在下方才所言?”座上的男人撇一撇茶末兒,面上和氣問她。舉手投足,莫不帶出令姜冉心折的儀態。
“啊?”九姑娘從傾慕中回神,慢一拍,遲遲迴想,這才裝出幾分茫茫然,“接下來該如何……”眼神空洞,全然沒有神采。好半晌,楚楚可憐望著面前的男人,無助請教,“我在京中也是人生地不熟。在家亦不受父母兄長待見,回去了怕是比流落在外更加險惡。六爺大才,可能教我?”
實則她想問:何不徑直將我安頓到您府上去?做牛做馬,那是客套話。書房端茶送水,貼身伺候,慢慢圖個名分倒也不差。
朱六爺撫著拇指上的筒戒,三十出頭的男人,養尊處優,正是叫女子最著迷的年紀。姜冉只覺心裡緊張得怦怦直跳,無比期待能從他嘴裡聽到“隨我回府”這話。
可到底這人只搖了搖頭,彷彿替她著想,規勸道,“依在下看來,姑娘不日便要及笄,在家也待不上多少時日。何不看開些,回去認個錯,往後嫁了人,又是另一番光景。”
九姑娘隨著他這話,心是越聽越沉,暗道不好。這便是從來沒起過收留她的心思麼?臉上一白,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就這麼一下撲倒在他面前。真就是一副在家受足苛待,爹不疼娘不愛,孤苦伶仃的庶女模樣。
多的話也不說,只一個勁兒磕頭。這一手還是從她那沒本事的生母身上學來,笨是笨了點兒,好在每每她犯事兒,曲姨娘便是這般跪在太太面前,替她求情。
姜冉不知,她如此孤注一擲,甚而不惜自輕自賤,換來的,不過是六爺與身後謀士,彼此心知肚明,早算計好的相顧一笑。
常言道,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這姜家貴女,也是一個更比一個有好戲看。宮裡一個,國公府一個,這還有個沒頭沒腦,拎不清的。
“姑娘這是作何,還不快快起身。”給身後謀士打個眼色,命他扶了人起來。六爺親自替九姑娘斟了碗茶,遞到她手邊。
“姑娘若是心意已決,在下自不會勉強姑娘。只往後姑娘如何營生……”六爺起身,負手在窗前來回跺了幾步。步子漸漸放緩,似有了決斷。
“姑娘若想長留燕京,最最要緊,需得有個能示人的戶籍。”這卻是暗示姜冉,既然不肯洩露身份,被人綁了回孃家。一個姑娘,孤身在外,總該有個能說得清的來歷。莫不然,在京畿之地,想要盤個鋪子做買賣都不成。
九姑娘一聽,果真上當。“六爺,我這廂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六爺能以府上管事遠方親戚的名頭,暫且收容我些時日。”
這姜冉也是大膽,輕信人不說,什麼事兒都敢開口央求。作假捏造戶籍,大周律令,當處以重刑。
“如此,在下也就儘快為姑娘安排個去處。”
姜冉感激涕零,連連道謝。卻未看出六爺眼中,親眼見得獵物入套,展露出的志得意滿。
九姑娘如今唯恐身份曝露,被姜家人捉回鄉下,於是只將來人送到廂房門外。
朱家六爺攜了門客,一派閒適,步下樓去。出了客棧,兩人相視一瞥,眼裡帶著得手的奸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