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還真與她計較。”她好笑,心裡卻因他而柔軟。不論多明理的女人,被男人這般護在心上,總還是會生出些飄飄然的虛榮。她想,她亦不能免俗。
到了府衙,剛進後堂,她本已落了座,可看見案上仲慶給端上來的茶碗,七姑娘眼珠子轉了轉,復又起身,到裡間去與他挑了身月白的常服。
她出來那會兒,他剛淨過面,轉身,便看見她捧了在手上,直直遞到他眼皮底下的錦袍。
她笑眯眯看他,小眼神兒往自個兒案上新置換的茶盞瞄一瞄。似是在問:您能換我的茶盞,我怎就不能剝您的袍子?
他將她張揚的暗示看在眼裡,眉梢挑一挑,深深睨她一眼。信手將面巾擲在朱漆的面盆裡,施施然接過錦袍,展開來搭在臂彎,舉步往內室去。
這男人……她在他身後竊笑。卻不知,他背對著她,亦是淺笑縱容。
這廂七姑娘已隨了顧大人回府衙。同樣是打渡口回城,郡主的軟轎卻停留在河畔許久。直至快要晌午,入了城,這才在城東一酒肆門外,落了轎。
連翹被郡主喝退在隔間門外守著,只聽聞裡間噼裡啪啦一陣脆響,想來是郡主生怒,又摔了碗碟兒,連翹越發不安起來。
方才在河畔,自世子爺到來,她便與那姜女官的婢子,一同退得遠些,故而並不知曉世子爺對郡主說了些什麼,引得郡主如此抑鬱,竟致不欲歸家,到酒肆裡撒氣。
最令連翹驚怕的,還是此間酒肆,頗有幾分聲名。雖則如今是晌午,不比傍晚熱鬧,到底還是有許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結伴而來。
郡主大婚在即,若是被人知曉,郡主一人大白日裡跑到酒肆裡吃酒,這話要傳出去,別說王爺會如何震怒,便是傳到國公夫人耳中,也是千百個不該。
等到屋裡沒了動靜,連翹咬一咬牙,陪著小心推門進去。只見郡主將案上的吃食,全數掃落在地。那躺在角落裡,瓶口還滴著酒水的陶甕,將地板浸溼了一小灘,連翹面色一變,郡主竟將滿滿一罈子新豐酒,一氣兒灌了下肚。
趕忙關上門,近前幾步,這才看清,郡主面龐潮紅,兩眼緊閉著。描金粉的眼角,不住向外淌著淚。
似醉得厲害,嘴裡含糊呢喃著。聽不大清,連翹附耳過去,這才聽明白,郡主雖醉了,還記著傷心事兒。
“心斷新豐酒,消愁幾千鬥……”便是這麼一句,來來去去反覆唸叨。
連翹看著這般的郡主,只覺心裡鈍鈍的痛。都說情最傷人,郡主戀慕世子,這段情,當真是孽緣。郡主在此醉得不省人事,可那位,何曾在意過。
連翹呆愣著坐了許久,等到時辰過了,外間賓客散了席,這才扶著半醉半醒的郡主,主僕兩磕磕絆絆,艱難往樓下行去。
連翹小心翼翼護著自家主子,目光緊盯著兩人腳下。步下一級臺階,抬手攙扶著郡主,正欲迎了人下來。驀地,連翹只覺後頸一痛,疼得她眼前發黑,止不住的,豁然向前栽倒下去。
失去感知那一刻,連翹只模糊瞥見,眼前閃過幅深褐色的袖擺,有一隻壯碩的臂膀,攔在她腰際,救了她。而她攙扶郡主那隻手,被人提起袖口,輕輕撥弄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