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涼的晚上,七姑娘孤零零縮在今兒午後新抬進來的錦榻上,擁著才曬過,還帶著暖意的被子,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人為何橫插一手,突然就罰了她?
正凝著小臉,出神瞅著昏黃的燭火,便聽門外有人輕輕釦門。
這時候,早用過了飯,春英該不會再來才是。起身打理一番,姜瑗緩緩拉開條門縫,待得看清外間來人,險些壓不住心底驚駭。
“大,大人?”怎地這人又來了郡守府?如此情形,莫非世子等不及,又要強擄她出去?
周準皺一皺眉,看著眼皮子底下逐漸露出來的腦袋,女子散著髮髻,巴掌大的小臉上全是驚疑。
冷哼一聲,男子話裡帶著輕嘲。“莫以為世子與你一般?趙國公府世子從來都是堂堂正正,言出必踐。品行極貴,天下皆知。七姑娘還是莫要胡思亂想的好。”
初時震驚過去,又聽他這樣說道,姜瑗徹底放下心來。點一點頭,對他明裡暗裡的奚落毫不在意。卻是對自個兒“小人之心”,稍微覺著有些臉紅。
仔細想來,那人確實如他所說,用不著對她個小姑娘食言而肥。
“大人此來,可是世子有話交代?”女子眼眸澄亮,落落大方。除了面上還有些羞愧帶起的紅暈,很快便鎮定下來。
見她如此,周準鬆開眉頭,從袖兜裡取出藥膏,不容她推拒,直接往她懷裡一塞,片刻也不久留,人已出了抱廈。
“世子有命,七姑娘務必自省己過。”留下一句話,院中再見不著那人身影。姜瑗揉揉眼睛,心底驚歎不已。好俊的功夫!
合上門,回到榻上,這才看清手中竟是一支只巴掌大小的青瓷藥瓶。質地細膩,畫樣考究。只這瓶子拿出去,也能賣上好些銀錢。
輕輕拔了紅綢瓶塞,鼻尖立時傳來一股淡淡草木香氣。搖一搖,裡間晶瑩翠綠的膏藥緩緩淌在手心,姜瑗湊近嗅一下,只覺神清氣爽,帶著股薄荷的清涼。
這樣好的藥膏,豈是尋常人能夠用上?果真是國公府,底子深厚,隨便拿出個物件,也是外間罕有。
可他為何又要親自賜藥?是怕她傷勢不好,拖累了替他診治?不得不說,這點上,七姑娘與管大人心有靈犀,不謀而合。
沾上些好聞的藥膏,輕輕抹在傷處,片刻後再感覺不出之前火辣辣的疼痛。只覺手背涼悠悠,很是舒服。姜瑗貓咪似的眯了眯眼,十分滿足收好藥瓶,這才想起,那人像是叫她思過來著?
蜷在錦榻上慵懶打了個呵欠,抱著暖烘烘的被子,姜瑗努力振作精神,奈何總抵不過一日疲憊,帶著這疑惑,人已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到第二日周準再次出現在門外,七姑娘傻眼盯著來人,耳中轟隆隆響著周大人方才叫她始料未及的問話。
“七姑娘可想得清楚,此番********?”
這人抱著柄長劍,眼眸高抬,一副不欲理睬她的模樣。肯這般耐著性子,拖長了語調問她聲“********”,顯然不過是轉達世子的問話。
姜瑗這會兒犯了難。繼世子罰她,又欽賜下藥膏,到如今審問她“自省”這功課做得如何。偏偏她沒將他這話當成一回事兒,早忘到不知何處,此刻哪裡答得上來?
“姑娘這是從未想過?”看她目瞪口呆,意外之極,周準好笑勾了嘴角。“在下勸姑娘謹慎些為好。需知曉,世子從不喜多言,但凡出口的話,絕非兒戲。”
經他這麼一嚇,這日晚上,姜家七姑娘知錯能改,苦思冥想許久,除了認真琢磨自身過錯,更滿目愁容,十分不情願瞧明白一件事兒:
這世間,除了自小與她親近的二爺姜昱,怕是又多出個妖孽,能一眼看穿她小心翼翼,藏著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