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之中,唯有趙國公府得此殊榮,文王用心,不可謂不深。
管旭回想起國公爺知曉此事後,不過傳來一封書函。世子看後,神情比之前無絲毫異樣。只執起信紙,付諸一炬。
想起這父子兩關係,管旭心裡有些發毛。
宴席上,姜大人權衡再三,終是起身朝身旁少年人俯身一禮,“世子與管大人厚愛,下官愧領。今日大恩,姜氏一門必銘記於心,不敢或忘。”
咯噔一聲,老老實實坐著的姜瑗心下一跳。果然,這話另有講究。
不是郡守府銘記恩德,而是“姜氏一門”。再想得深些,這是表了效忠。
姜家七姑娘突然發覺,便是他爹見了那文士都需道一聲“管大人”。自始至終立在世子身後,身份顯然與管大人不相上下的那位陰柔美男子,卻是被她糊弄著,十分利索打發了回去。
不論之後如何,只說眼前,她姜瑗也幹了件大事!
宴席散去,姑娘們當先告退。路上穿過遊廊,進了二門。
姜柔一路腳步輕快,水晶似的眸子光彩絢爛。姜芝疲憊落在後頭,身後是更為沉默寡言的姜冉。
幾人都知曉,方才宴席上提到能夠資格去麓山官學,定然說的是府上兩位嫡出姑娘。姜芝還好,不日就得議親,本就是庶出,沒覺著失落。可惜了姜冉,心裡明明羨慕得很,卻不能僭越,鼻子酸酸的,心頭又苦又澀。
望著身前華衣美服的嫡出姑娘,五姐姐姜柔添了幾分雀躍,七姐姐姜瑗一如既往,溫和守禮。九歲的姜冉目光落在姜瑗高高梳起的雲髻上,怯懦的眸子閃了閃,第一次覺得,比起五姐姐喜形於色的張揚,七姐姐這種沉穩自若,內斂的矜持,像是智珠在握,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臨到了岔路口,幾人招呼過後各自帶人回去。姜瑗目光在悶悶不樂的姜冉身上一瞬停滯,緩緩收回眼,轉身又是淡淡笑顏。
外邊春雨初歇,午後天光竟逐漸敞亮開來。懶懶的日頭掛上去,碧空如洗,連庭院裡的花草也跟著鮮活起來,舒展了枝條。
“小姐,您可要歇會兒?”替她拆了髮髻,綠芙把著梳篦,細心替她疏通頭髮。“小姐這頭髮絲又黑又密,長得極好。就是發尖兒有些參差不齊,得空得再拾掇拾掇。”
撥一縷髮絲在指尖耍玩,姜瑗搖搖頭,“今兒個不歇了。茶水吃得多,躺下去又不舒服。頭髮倒還好,尋個天晴的日子,去院子裡修剪。叫人把窗戶都支起來,透透氣也好。早間落了雨,陰溼得厲害,叫日頭給曬曬。”
江南之地潮溼,時常需要晾曬被褥。
姜瑗起身到錦榻邊取來倒扣著的遊記,想著得空翻翻,理理心緒也好。那人的目的,該是借麓山官學叫她辦事兒。
只才拾起書冊,裡間一頁對摺過兩次的宣紙,在姜瑗睜大的眸子中一下落到她腳邊,正好壓在湖藍色繡花裙襬上。
“這是小姐練的字兒?”綠芙正要替她拾起,不想自家姑娘親自動了手。
“舊稿罷了。”說著一臉無事人似的,歪在榻上,屏退了左右。
很尋常的箋紙,展開來看,字跡極好,一手行草已成氣候。
可姜瑗莫名就覺得,這字不是出自世子手筆。行文太流暢,文氣極重,透著股隨意。像他那樣的人物,不該輕易從字跡間叫人揣摩出心境。
“未時三刻,東廂一聚。”
寥寥數字,卻叫她絲毫不敢懈怠。
來了。一直懸在她心頭的疑惑,總要有個說法。那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叫人帶了訊息,穿堂而入,進了內室,又熟悉她平日作息,姜瑗小心翼翼疊好箋紙,放在隨身戴著的荷包裡,壓了壓荷包口子。
她會如他所願,再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