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兮,赫兮兮,終不可諼兮。此句出自《詩經?國風?衛風》,引喻君子之修養德性,譬如美玉,需雕琢以成材。前朝書聖江成子,摘取當中一句,親書贈予江東名士謝安。可嘆永康末年戰火突至,民不聊生。大族謝氏由此敗落,書聖手稿幾經易主。而今這幅字,高掛於清平學社,獄政講堂之中。”
看她不過埋著腦袋,稍一思量,便將他隨口所出考題對答如流,幾乎已是順手拈來。顧衍深邃的眼底閃過絲幽芒。博聞強識這丫頭還算不上,然則比起常人,已是著實難得。微一頷首,算是肯定她近段時日下的苦功。
“堪堪勉強,今日到此作罷。切記不可自滿。”
七姑娘心頭正得意,滿心以為應對過世子考校,連這書本上沒有的考題,她也能答得上來,總該得個優評。哪知這人一派肅穆,無有半句鼓舞,左右還是叫她戒驕戒躁,踏實做學問。擺弄著指頭,抬眼偷覷他一眼,小眼神兒幽幽然,顯是不服氣,看得他不覺好笑。
“罷了,也算難得。值當一句誇讚。”他伸一伸胳膊,活絡下肩胛骨,緩緩向後靠去。眯著眼,慵懶問她,“如此,滿意了?”
七姑娘起初端著麵皮,覺著自個兒一身本事真才實學,半分沒有作偽。這人如何品評,都礙不著她。不該為他一句誇獎,就洋洋得意,失了謙遜。可到底眼中露了笑意,好看的眉眼月牙似的,一雙眸子亮晶晶,溫潤沁了水光。
“當不起世子誇獎。”濃濃的江南調子,又軟又甜,一字兒一字兒聽進他耳朵,竟似小姑娘歡喜起來,難為情了,衝他撒嬌。
他便不客氣,招手喚她近前。人才一靠近,強壯的手臂已環上她腰肢,一把拽了人進懷裡。
“口是心非。得本世子誇獎,分明歡喜得緊。”俯首,沁涼的唇瓣輕觸她耳廓。
被他冷落近一月,不妨這人突然就成了登徒子。她“呀”一聲撲進他懷裡,耳朵酥酥麻麻,小身子不自在扭動起來,眼裡帶了驚惶。“您快些撒手,窗戶還敞開著,被人瞧見怎生是好?!”
晾了她這許多時日,他心頭怎會不念想。面上陰冷著沒給她好臉,這丫頭果然顫顫兢兢,格外用功。
如今她功課做得好,他目的達成,到了嘴邊的肉,再沒有不吃的道理。“不被人瞧見,便能夠肆意親近?”逮著她話裡漏洞,他語帶笑意,越發不鬆手。手掌摸摸她發頂,頭一次於她清醒時候,輕吻落在她臉頰。
她瞪著圓鼓鼓的眼睛,傻了似的,眼看他俊臉靠近,根本不容她推拒,之後……之後臭不要臉,落落大方輕薄了她。
七姑娘驚得小嘴兒微張,一時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小手死死揪住他胸前錦袍,心跳像是要蹦出胸口。十指鬆了又緊,羞憤之下直登登盯著他,說話都在打顫。“您,您……”
您什麼呢?她心裡亂麻似的,微微有些甜,更多卻是措不及防的羞臊。平日任她鄰牙利齒,舌綻蓮花,被他如此露骨的親近著,口舌突然就失了靈便。
他在她眼中,一直以來都是城府極深,沉穩若磐石。好似多大的風浪,他都怡然不懼,心頭有數的。
以至於她腦子裡早已根深蒂固,這個人本該安安靜靜,冷眼旁觀,運籌帷幄。合該就是一身清冷,端重肅然。雖也偶爾戲弄她,可那不過是他閒來無事的調劑,真正的世子,有著遠遠超乎他年歲的老成持重。
可今日他一番行徑,顯然不同之前嬉鬧。竟是不聲不響,使得兩人之間更近一步。她一廂情願,以為他會守著君子氣度,發乎情,止乎禮,止步牽手擁抱足矣……
手掌下的腦袋越埋越深,他嘴角笑意更甚。煌煌然,抱著她起身,一腳踹開礙事的杌凳,信步往內室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