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第一次這樣認真看他。許是疲累,面上稍微帶著倦色。仰躺著,頗為安靜。鼻息極輕,瞧不出他胸膛起伏。不睜眼的時候,臉龐輪廓很漂亮,帶著玉樹芝蘭的清貴,少了分疏冷,只下巴映在朦朧的霞光中,淡淡暈著柔光。
大多時候他都城府難測,加之身形昂藏挺拔,輕易便叫她忘了他也只是個少年郎。這人真動怒時候,比許多人都剋制。面不改色,只那雙幽潭似的眸子,靜靜盯著你,挾著晦暗的氣息,莫名便叫人心慌喪了膽氣。
目光落在他月白織錦的蟒袍上,鮮少看他穿這樣清俊的顏色,竟覺也十分相襯。順著他腰間綴著的玉佩往下瞧,她溫和的眸子倏然一緊。提著裙裾幾步過去,再顧不得左右權衡,是否該守禮侯在外間等他醒來。
未經通傳擅自闖進屋,她彎腰俯身,腦袋湊他袍服下細細端看。
這樣櫻桃大小一團深褐色汙漬,有些打眼,染了他膝蓋下方海水江崖的暗紋。
是血漬麼?她心頭驚跳,想也沒想,探手便朝他腿上探去。小手只差半寸便能夠到,當空卻被一隻忽而出現的寬大手掌,猛然鉗住了手腕,再難動彈分毫。
她一怔,本能抬眼,順著手臂往上瞧。身子還半蹲著,貓著腰,歪著個腦袋,全然不成樣子。他垂著眼瞼,大半張臉隱在暗處,眼底一片靜謐。
兩人幾日未見,甫一對上眼,他不見半分異樣,而她卻尷尬莫名,連請安都忘在腦後。只記得手腕還被他扣住,掙了掙,這次倒是很容易便脫了身。
兩手搓一搓往袖袍底下藏,眼睛止不住他衣袍上瞄。她是不請自來,被人逮了現行,還抓住她“意圖不軌”的舉動,之前所有背好的臺詞兒都給忘了。被這人漠然注視著,情急之下,好歹想出個聽得過去的託詞兒。
“那個,書本落您這兒,順道過來取回去。”才說完已恨不能咬了舌頭,怎麼能順道呢?這樣顯而易見的漏洞,簡直不打自招。
立在他跟前很是侷促,還要頂著他如此淡漠的注視,她心頭澀澀,只想要逃。血漬也好,他回燕京也罷,何時與她有過干係,何必送上門來自討沒趣兒。
腦中還亂糟糟,那人已坐起身。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時隔幾日,開口第一句話,便叫她呆立當場。
“急功近利,失卻本心,你如此向學,叫我如何教你?”
她大驚失色,並未發覺他改了稱謂。
耳邊轟然乍響,全是他低沉如暮鼓的話語。平平淡淡,卻重重砸在她心上。從沒有人這樣一針見血揭穿她底細,即便姜昱,也不曾發現她討了巧,絕非全力以赴。
死記硬背,夠用就成。她秉著如此志向,卻不料被他一言道破。
“學而不思的道理,你可懂得?你既無心,我又何苦迫你。你那一套速成的把戲,若然用得好,女官試未必不能過。世間投機取巧之人不缺你一個,你若覺得不算辜負自己,且由你便是。”
她滿面羞紅,緊緊抿著唇角,被人戳破以後,羞慚至極。食指揪著紗裙,一剎也不敢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