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也給您清一塊兒地兒?”
七姑娘壓下春英挽袖口的手,自個兒搬著杌凳坐下。冒頭的雜草被凳子四腳壓得彎了腰,哪裡用得著那樣費事兒。彎腰拔一根腳邊的狗尾巴草,四下裡驅趕擾人的蚊蟲。
春英立在身後替她打扇子,眼角瞥見辛枝圍著五姑娘忙前忙後。但見她從壺裡倒了涼水,淋帕子上,伺候五姑娘淨了面,又收拾物件放馬車裡去。春英垂眼再瞧自家姑娘,只見七姑娘氣定神閒,搖著狗尾巴花兒,手肘撐膝頭,聽幾位爺說話呢。
姑娘們挑了右手邊靠裡的角落,幾個爺們兒便聚在前頭屋簷下。剛安置不久,便聽頭上噼裡啪啦,豆大的雨水打在屋頂上,竟是一氣兒下了個痛快。
盛夏的雨來得急,連著幾日悶熱難耐,一下起來,便是聲勢浩大,遮天的雨幕,一眼望不到邊。
不知為何,每次落雨,她便不由自主想起那人。許是第一次見他印象太過深刻,那人像融進了畫裡,四面的雨聲都稀落了,唯獨他,安安靜靜,撐傘抖一抖袍服,彎腰步出轎輦。
那時候,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與這樣的人,牽扯上干係。
“小姐,五姑娘瞧著似有不妥。”春英這話將她喚醒,回頭一看,果然見姜柔面色不好,正撫著心口,像是在平復胸口的悶氣。
這廂動靜驚動了眾人,姜楠幾步過來,摸摸五姑娘額頭,竟是微微發了熱。再看她神情懨懨的,胃裡不舒坦,有氣無力哀哀叫著頭暈,便猜出大致是車裡悶熱,中了暑氣。心頭難免生出些悔意,原是她本就不安生,他不該衝她疾言厲色發脾氣。
好在隨行備著常用的藥丸子,趕忙給人喂兩粒下去,又在額頭敷上沁涼的帕子,屋簷底下接的雨水,倒是方便。
這頭五姑娘靠著辛枝,好容易閉眼歇了。道上突然傳來漸進的馬蹄聲,來得近了,才看清竟是一行五六人,個個頭上帶著斗笠,肩上搭了披風,疾馳而來。當先那人騎在馬上,像是忽而發現了道旁的破廟,一揮手,“籲”的停馬聲此起彼伏。
因著雨大,瞧不清那人面目,只見他回頭吩咐幾聲,腳後跟兒一碰,駕著馬往廟門口來。到了近前,也不下馬,只抬手扶起斗笠,露出一張四方臉,下巴續著濃密的虯髯。這樣的打扮,往往不好辨別年歲。
這人高高騎在馬上,拱手施了禮,揚聲道,“諸位可能行個方便,容我等進來暫且一避?雨停了即刻便走,絕不與諸位多添麻煩。”勒馬來回踱步,不時朝來時的方向回頭張望。
這是人家客氣,守著先來後到的理兒。他們這一行,能做主的,年歲最大便是大爺姜楠。即便如此,在這人跟前恐怕也是後生晚輩,自然沒有不應的。
那人客氣謝過,調轉馬頭,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便見山坡下那夥人下了馬。廟門口唯一的樹樁栓了馬車,他幾人只得將馬套在離破廟稍微遠些的老樹枝椏上。
半道遇上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二爺姜昱帶著人,隱隱護在兩位姑娘身前。七姑娘身子躲在後邊兒,只探出個腦袋,無聲張望。手上把著春英遞來的團扇,遮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溫和的眸子,很是無害。不仔細瞧,絕難發現其中掩藏的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