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從一屆雜役做上來,爬到捕頭的位置,眼前八品縣尉的位置明明在望,可這個時候卻要拋下一切。竟只為回家婆娘孩子熱炕頭嗎?
知縣大老爺搖頭苦笑。
這至情至性的人啊。他手中怎麼就不多幾個這樣的人?
要麼是扶不起的,要麼眼裡只有權勢。
知縣大老爺也沒答應也沒批駁,只是對嶽仲堯揮了揮手,讓他回去再多想幾天。過幾天再說。
嶽仲堯張了張嘴還待再說,看知縣大人已是扶額閉上了眼睛,只好拱手告辭了出來。
嶽仲堯回到住處把自己打理乾淨,倒在床上想睡上一覺,只是沒想到腦子裡紛亂亂地,如戰場上萬馬奔騰。
那血腥的四年。是他再不敢提起的惡夢。
本來像他們這樣由鄉間征夫上去的,沒有任何經驗,也沒有一招半式的,都不會安排在戰前一線,而只是做些雜役。
僻如分在馬房伙房,或是搬運糧草,諸如此類。
他先後在馬房、伙房、運糧司、倉庫……都做過。戰場上沒一處能做得久的,隨時都有人死去,又有新的人換上來。
這處做了幾個月,甚至一兩天,也許就會打發你到另一處。
他連著換了好幾個地方,偶然間被人瞧中力氣大,還有一手好箭術,便被提溜著去了戰前。
還記得他殺的第一個人,那人跟他一樣,沒甚經驗,眼睛裡還露著驚恐,他就那麼用力一揮,那人的血就噴了出來……
那人就那麼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隨即又被後面擠上來的人踩到……
那人的血濺在他的身上衣裳上,到處都是……
他好幾天都閉不上眼睛。夜裡只要一躺下,眼前就浮現那人死去還睜得大大的眼睛……
後來他殺的人越來越多,他上官說的對,你不殺人,人就會殺你。
他手上沾得血也越來越多,身上一股洗不掉的血腥味。濃得讓他聞著就直泛嘔。
再漸漸的殺的人多了,也麻木了。再不像之前那樣,回營後,就先洗淨身上的血跡,而是趁著難得的空隙,逮著空,就倒下便睡。
哪怕在臭哄哄的馬廄裡,在暗溝裡,在泥地裡,只要聽著一聲令下:“原地歇息!”他就抓緊時間睡覺,好補充體力,哪怕站著都能睡著。
他只想活著。
活著回來見到心心念唸的新娶不到半年的嬌妻。
他滿心滿眼,就只有一個念頭:活下來,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