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淼淼想著往事,心中一陣陣發熱。來到店鋪最多的街道時,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櫃檯後方,拿著算盤給人算賬的老頭。
他不似記憶中那般衣衫襤褸,眼眶雙頰都長了些肉,雙眼不再渾濁無神,反而帶著一種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從前看起來老得站立不穩,現下看著倒是精神十足。
何淼淼不由自主牽起嘴角,心中很是為他高興。可是她知曉結局,所以這高興裡又透著無能為力的傷感。
她緩步走上前,站在店門口看著他迎來送往,看著他算賬時露出的謹慎神情,看著他與賒賬已久的老客扯天扯地胡吹一頓,把銀子銅板收到手後露出的狡黠笑容。
“還是那麼狡猾!”何淼淼忍不住跟著笑,笑著笑著就想起自己也曾有過天真的愚蠢。
她眼饞那一粒瓜子糖,差點兒被拍花子的哄走,好在那時年幼,是與老頭一起乞討,在跟人走之前就被他搶了回來。
這些丟在記憶角落的事,對於如今的她來說簡直歷歷在目。
她記得老頭惡狠狠地打了她一頓,讓她不許這麼蠢,不許輕易相信陌生人,要是遇上拿好處哄她誘她的人,只管笑眯眯地裝傻騙他們,等他們沒有了防備,再想法子往人多的地方跑。
何淼淼想到捱罵捱揍的那些畫面,只覺又好笑又想嘆息。
她曾以為自己生來比旁人機靈,才能護著全靈在修仙界生存下去。實則她對這世間初步的認識與判斷,都是建立在老頭的教育上。
老頭不是聖人,會的都是凡俗市井的為人之道,教導她的道理有對亦有錯。
但他懂得保護自己不受傷害,也教給了她這一點。而恰恰是這一點,讓她能活著從何燕心手中逃出、在修仙界摸爬滾打。
她看著老頭客客氣氣地與東家邀功,誇大自己討要賒賬的功勞,笑眯眯地接過打賞的碎銀子,在手裡輕輕託了託。
“我說你這人,孫子孫女兒都當神仙去了,成天還摳這點兒零碎做什麼?”一名長著八字鬍的中年穿過何淼淼,從門外踏入店裡,與老頭打趣起來。
“你懂個屁!”
老頭白他一眼,把銀子收進袖囊,搖著頭敲著桌子道:“我那孫子你又不是沒見過,哆哆嗦嗦話都說不明白,萬一被仙人送回來,我不得給他攢點兒家業?還有我那孫女兒,唉,提起她我就頭疼!”
老頭話裡話外都是抱怨,神色卻驕傲得意得很。“她這一做神仙嘛,也不知道還嫁人不嫁人,要是哪天想在凡俗成個家,我上哪兒找個敢娶她的去?有了銀子置點兒田地產業,再招個上門孫女婿不就成了?”
何淼淼邊聽邊笑,雙頰都有些發酸,正在八字鬍笑話老頭不懂什麼是神仙時,她神色驟然凝重起來,一顆心開始發沉。
她察覺到小鎮數十里外有一股熟悉的氣息,正是有過幾面之緣的塗山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