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面板昏黃,勾勒在面龐的褶皺中堆積淤泥,歲月風霜給他留下深刻印記,那雙被耷拉眼皮遮住一半的眸子深邃似海,對映著他枯瘦大手中粗糙的塑像。
披散的頭髮被麻繩束緊,粗略鞣製過的獸皮殘餘血腥味兒,經過鋒銳石器的裁剪魚骨針的縫合披掛在老者體表,在這個仍有寒意的晚春為老者禦寒。
精挑細選的筆直樹枝撐起向大地深處掘去的巢穴,白晝,篝火併不明亮,縷縷黑煙隨風飄揚,木炭閃爍著熾熱的光。
部落中的男女有的扛著標槍剛剛歸來,有的在用石刀切割死鹿的脖頸,有的在搬運剛被剝去皮的獵物,忙忙碌碌。
曬得黝黑,赤著腳的小孩頭髮散亂——他們地位低下,不能使用酋長特有的麻繩,蹲坐在微微突起於地面的屋頂旁,他們目光茫然,毫無焦點,不知是在注視父母長輩給獵物剝皮放血還是在觀察酋長的一舉一動。
正午的太陽有些烈,篝火旁溫度更勝,微風帶不走積蓄在次方的熱量,涼意拒絕降臨這片區域。
老者出了汗,他蒼白的眉毛只餘稀疏的幾根,擋不住一路直下的汗水,溼鹹的液體翻越皺紋鑽進眼中,強烈的不適感衝擊著老者的心靈,他不為所動。
枯草混合泥土,與清澈溪水一同糅合,攪動,被揪成一團,在老者手中轉動,搓揉。
塑像並不精細,模模糊糊的只有個大致輪廓,就像老者心中的神明一樣,始終籠罩著一層神秘面紗,永遠不露出真容。
一個粗糙的狐狸頭,接著生長四條手臂的身體,兩條長腿扭曲的不成樣子,粗大的尾巴纏繞在塑像腰部,火灼燒著這莽荒的造物。
老者神態虔誠,分外認真,聚精會神地撥弄著塑像表面錯綜複雜的枯草,兩行渾濁的淚從他的眼角留下,轉瞬被篝火烘烤乾涸。
塑像進行到最後一步工序,老者神態愈發癲狂起來,他手足舞蹈,大聲呼號,繞著篝火跳起了舞蹈。
獸皮衣被老者拽下,獸皮裙被老者扯掉,他赤裸著身體,念著狐鳴似的禱文,脊背之上黑紅傷痕烙印著的,是一條赤狐靈動的輪廓。
部落中的男女拋下手中的活計,抬高沾滿血漬的雙手,蜂擁而上,將老者包圍,他們高聲嚎叫,模仿著野狐。
正午時分,部落中心恍如午夜荒墳野,怪叫不絕。
高大的赤膊年輕人胸口隆起一條長長的疤痕,年少時酋長會將他們皮肉割開,往裡面填入紅色瑪瑙,皮肉痊癒後,紅瑪瑙將永遠嵌在裡面,感受血液的流淌,呼吸的律動。
每一年胸口上的疤痕都會多上一道,這是狐神對他們的庇佑,若是不幸死於儀式便是沒透過狐神的考驗,年輕人們就像那群茫然的赤裸兒童一樣,對神明的存在深信不疑。
酋長信奉,青年信奉,從生到死,這是莽荒部落對天地的特殊認知,祭祀是他們的禮節。